□劉紹義
我家院中石榴樹上有窩小鳥。說實話,我無意傷害它們,無意打擾它們的生活,也無意破壞那片特有的靜謐。
見到它們是在去年五月份的一天下午。我在后院里的一棵石榴樹下,翻閱《三希堂法帖精華》,發現兩只不知名的小鳥,頻繁來往于枝葉茂密的石榴叢中,不知是愛戀這似火的榴花,還是欣賞這如花的書法?抬頭看時,見一窩雛鳥正在頭頂不遠處的石榴樹上,嗷嗷待哺。
雛鳥一共四只。那兩只小鳥肯定就是它們的父母了,一會兒銜來青蟲,一會兒又叼來黃蜂,輪番給子女“喂飯”。看著它們忙忙碌碌的身影,我突發奇想,用相機拍攝下小鳥哺兒的鏡頭,以供自己茶余飯后消遣。
我找來剪刀,將鳥窩周圍的石榴枝剪去,以免擋住視線。面對閃光燈,兩只小鳥飛旋在鳥窩周圍,不知是護衛自己的子女,還是想留下永恒的倩影,跳來蹦去,久久不肯離開。我又找根小棍,撩撥四只雛鳥。它們伸長脖子,張著嫩黃的小嘴,以為爸媽送來了“巧克力”。我急忙拍下它們天真的憨態。
以后的兩天里,我抓拍了不少鏡頭,連夜晚小鳥守在雛鳥搖籃邊的身影,我也拍了幾張。為此幾回搖落它們的酣夢,將小鳥驚飛,很長時間不敢回來。
第三天早晨,我起了個大早,想把剩下的幾張膠卷拍完,好去沖洗,卻發現四只雛鳥沒了蹤影。兩只小鳥正氣憤地撕扯著那個鳥窩。
這時我才注意到,鳥窩編織得是那樣精致、漂亮、小巧玲瓏。一根根草莖交織著,像巧手姑娘編的花籃,既美觀又結實。它們一根根地拆著鳥窩,絕不亞于編織時的艱辛。石榴樹下已落下一片零亂狼藉的稻草。
四只雛鳥不知轉移到何處去了,也不知是何時轉移的。看著兩只小鳥用嘴用爪扒“房子”的情景,我又想把這個鏡頭也拍下來,算是一個意想不到的結局吧。可慌亂中,誤將膠卷倉打開,膠卷全部曝光。竹籃打水一場空,損人又沒有利己。這或許是一種懲罰,一種報應。
本來小鳥一家安安靜靜、快快樂樂地生活著,與我相安無事。而正是我的無聊、多事、好奇,擾亂了它們一家的正常生活,惹不起還躲不起嗎?于是,它們夫妻倆拖兒帶女,背井離鄉,遠走他鄉,去尋一片屬于自己的天空,走時連個鳥窩也不給我這個“仇人”留下。
我常常坐在石榴樹下,望著被我剪去樹枝的那片空空如也的小鳥的“宅基地”,呆呆地出神。“誰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勸君莫打枝頭鳥,子在巢中望母歸。”我口里喃喃地吟著白居易的這首打油詩,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