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信
炎熱的夏季到了。
在田間,拔豆秸時,也能看到金龜子的身影。蟬和金龜子是這個季節莊稼的最大敵人。天氣悶熱,蟬不停地鳴叫著,“知——了,知——了”,順著它們那刺耳的叫聲找去,我們很快就逮住了蟬。可金龜子就不一樣了,它們非常有耐性,總是一動不動地潛伏在豆秸間,也不發出一丁點的聲響。高溫奈何不了金龜子,而我們也是拿它們沒辦法。它們躲藏在哪?也許,它們就在我們的眼前,只不過是躲在葉子的背面。我們掏出隨身帶來的彈弓,那石粒如雨點一般打出去。雖然“槍聲不絕”,但我們并沒有發現到一只金龜子,倒是聽到一聲聲“啪——啪——啪”的聲音,像盛夏中落在屋頂上的冰雹一樣。石彈輪流掃射,沒能擊中一只金龜子,卻將豆秸上的豆莢打落在地。酷熱中,成熟的豆莢輕輕一碰,就滾落下來了。大人看到豆莢掉了一地,心疼了,把我們一個個罵得狗血噴頭!
這時,甘蔗林里傳來了一陣陣“知——了,知——了”的叫聲,這聲音此起彼伏,像是在召喚似的。大人不讓我們在豆田里呆著,我們就轉移戰場,去甘蔗林捉蟬和金龜子。八月份的甘蔗林密不透風,像一座座小山丘橫亙在田野上。走進甘蔗林,我們頃刻間墮云霧中,身上濕淋淋一片。金龜子的背上是一片綠色,和甘蔗葉同一色調,這給我們的尋找增加了不少的難度,但我們依舊在低垂的甘蔗葉上,發現了金龜子的身影。像是喜歡在發燒的陽光下睡覺一樣,金龜子一動不動地伏在甘蔗葉上,甘蔗葉便是一張床,它們睡得特別香!當我們躡手躡腳地接近它們時,它們稍稍地一昂首,撲棱一聲,飛走了。金龜子真是狡黠的家伙!
在捉金龜子的過程中,我們無意間發現了一個鳥窩,就掛在甘蔗葉上。這是麻雀的鳥巢,只有拳頭那么大,像小布袋,又像搖籃,上面有個小小的口,是一扇麻雀出入的“門”。有的鳥在繁茂的樹上停歇,有的鳥則在干枯的樹上棲居,鳥類的志趣各異,而麻雀卻是非常另類的,它們更喜歡在草垛、墻壁、甘蔗葉上安個窩。麻雀身體細小,不像烏鴉那樣粗手大腳,隨便銜來一堆樹枝,把一個臉盆大的鳥巢筑在桉樹的樹頂,讓我們望洋興嘆。麻雀十分講究自己的窩,鳥巢是用清一色的小草編織成,軟綿綿的。一個同伴捷足先登,想把鳥巢端掉,被我們制止了。不可竭澤而漁,留下來下次再捉麻雀。我們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進鳥巢中,掏出兩、三個小指頭大小的鳥蛋。
我們經常去一個小山坳,那里有五棵龍眼樹。龍眼樹非常高大,竟然將小山坳的空間填得滿滿當當的,儼然就是一片森林。這是一個充滿神秘感的地帶,平日很少有人上這兒,而我們卻經常結伴到這里,拾樹葉,捉金龜子,在樹上發瘋地玩游戲,特別是樹下玩香煙殼,幽靜的小山坳成了我們的一個自由王國。那時,連環畫和香煙殼是我們的最愛,在校園里,在放學的路上,在電影院的門口,都能看見小孩玩香煙殼的影子。我們的口袋中,總有一大疊的香煙殼。這股風越刮越厲害,學校不得不出來制止,不容忍學生在校園內玩香煙殼。但仍然有學生觸禁犯忌,校長惡狠狠罵道,大人解手時,沒有紙,就用香煙殼代替,我們的學生竟然把香煙殼從糞池中撈出來,惡不惡心?臺下笑聲一片。那時的香煙有大前門、鳳凰、經濟、鷺江等牌子,這些香煙中,數鳳凰牌的最貴,一包是一塊多錢,因此,鳳凰牌的香煙殼也就成了我們手中的王牌。我們把香煙殼折疊成兩個手指大小的長方形,玩的時候,每個人將自己要出的香煙殼放在身后,像玩石頭剪刀布一樣,“一——二——三,出!”大家張開手,統計每個人手中香煙殼的價錢,誰的價錢多,誰就先刮。大家的香煙殼都集中在他的手中,之后,他把這一疊香煙殼往地上一甩,翻過來的香煙殼就歸他了,沒有翻過來的香煙殼就留在地上,輪到第二個人上,他用一只手奮力地刮地面,通過風力作用,將香煙殼翻過來。他的手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玩這個游戲講究技巧,第一個玩的人,如果他的技藝好的話,整疊香煙殼齊刷刷地側翻過來,都歸他了,贏者通吃,不給接下來的人留下任何機會,這一輪的游戲就此結束。刮香煙殼,有的人施法得當,輕輕一刮,香煙殼就乖乖地翻過來,有的人不講究技巧,使出渾身的力氣刮,在地面上刮起了一陣旋風,卻沒能將香煙殼翻過來,反倒是他的手垂直刮向地面,痛得他直叫喊疼hellip;hellip;
玩香煙殼非常刺激,所以我們會利用各種場合拾香煙殼,特別是在電影院里。電影院里的香煙殼最多,每當電影放映結束后,電影院里的大燈亮了起來,我們就快速地巡場,尋找香煙殼。如果能找到鳳凰牌的香煙殼,大家心中一陣驚喜。有一天晚上,我們又去了電影院,坐在旁邊的人不時地轉過頭來,盯著我們。黑暗中,我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有點兇。我們沒有招惹他什么的,他這是干啥?“沙——沙——沙”,當屏幕上沒有對話時,電影院里靜悄悄的,這一陣陣聲響特別刺耳。聲音是從我們的身上發出的,因為,我們每個人的褲兜里都有一個火柴盒,火柴盒中裝著好幾只金龜子,此刻,悶在里頭的它們正在反抗呢!
很多年過去了,回想起捉和玩金龜子的種種鏡頭,還有那山上的“刺紅”,溪邊的水車,甘蔗林中的鳥巢,龍眼樹下的香煙殼,一種特別溫馨的情愫就涌上心頭。在這個常常被煩躁所困擾的世界里,回憶是一副很好的緩沖劑! (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