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信
校園里有一棵樟樹。樟樹郁郁蔥蔥的,成了校園的一景。
夏日里,樟樹上有很多金龜子和一種不知名的怪蟲。這種蟲軟綿綿的,五厘米長的身軀全是白色的,就像青蛙的肚皮一樣,一片白色。我們將樟樹上的這種怪蟲稱為“白蟲”。 “白蟲”的腹部長著密密麻麻的小足,其模樣令人毛骨悚然,極其嚇人的。
班上有一位調(diào)皮的男生,因為患了皮膚病,他全身都呈現(xiàn)出一片片的白斑,大家都叫他“白斑”?!鞍装摺毕矚g變著法子,折磨男生,戲弄女生。他趁同學不注意,把金龜子放進火柴盒里,將火柴盒神不知鬼不覺地放進講臺的抽屜里?;鸩窈兄械慕瘕斪?,此刻好比喝酒曬太陽,周身發(fā)熱,又好比溪中的水車,只在原地打轉(zhuǎn)。金龜子發(fā)出的窸窸窣窣聲,一陣緊過一陣,整個教室這會都能聽到。同學都豎起耳朵聽,而老師則停下課,板著臉,眼睛東張西望,費勁地尋找聲音發(fā)出的源頭。像狗咬刺猬一樣,無處下口,聲音在哪?教室里一片死寂,空氣頓時緊張起來。不經(jīng)意間,老師彎下身來,這一瞥讓她發(fā)現(xiàn)了抽屜里的火柴盒。當她打開火柴盒時,幾只金龜子蜂涌而出,繼而搧動著一對翅膀,沖過窗戶,飛走了。有一只金龜子竟然沖撞到窗戶的柵欄,一陣昏眩,掉在地上。被囚在昏天黑地的火柴盒中,它早已昏頭昏腦,反應遲鈍,連方向都辨不清了!
老師這會準要大發(fā)雷霆一陣!我們膽戰(zhàn)心驚的,擔心受牽連。豈料,老師那天大發(fā)慈悲,不僅對“白斑”高抬貴手,給予開脫,對我們也是開一線之恩,饒我們回家。“白斑”成了班里最不受歡迎的人。我們閉目塞聽,都不敢去惹他,免得受到牽連?!鞍装摺焙屯瑢W早已壁壘分明!被孤立后的“白斑”卻惡習難改,變本加厲,橫行不法。一天,他用一條兩米長度的細線,套在金龜子那對堅硬的前翅,并把線頭綁在課桌椅上。課才上了一會兒,剛才還靜靜地躲在抽屜里的金龜子,突然間振翅高飛,在一陣“呼——呼——呼”的聲響中,它肆無忌憚地在我們的頭頂刮起了一陣小小的旋風。大家面面相覷,而那只金龜子由于被線拴住了,不能飛遠,就以細線為直徑,在教室里劃圈飛翔。老師瞄準時機,掩其不意,用教鞭將金龜子打落在地。金龜子有擬死現(xiàn)象,受驚后即落地裝死。這不,老師剛回到講臺,金龜子又從地上騰空而起,在我們的頭頂劃圈,一圈接一圈,我們再也憋不住了,哄堂大笑起來hellip;hellip;
那時,距離學校一百米開外,有一個磚瓦廠,磚瓦廠的四周被龍眼樹所包圍。我們經(jīng)常上這兒,爬上樹玩游戲,也捉金龜子,或者站在一旁,看工人如何印制磚瓦。工人一手抓著一堆濕漉漉的黏土,用力倒扣在一個正方形的木框上,一腳著地,一腳抬上去,將木框里的黏土踩結(jié)實。接著,把木框斜靠在膝蓋上,抓住腳下的一張“弓”,這張“弓”的弦是一條又細又堅硬的鐵線,鐵線對準木框,從下往上輕輕一刮,把多余的黏土切斷。木框上的瓦坯像一張正方形的烙餅,土埕上曬著一排排的“烙餅”,非常好看。當我們捉到金龜子后,就在它的翅膀上拴上線,把金龜子拋向天空。金龜子向土埕飛去,我們抓著手中的線,也跟著跑起來。大家玩得正在興頭,一時也忘記地上的“烙餅”。結(jié)果,“烙餅”上留下了一個個腳印,大家都極害怕,逃之夭夭了。半月后,我們又上磚瓦廠,在樹上捉金龜子。這會,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而陽光還從云朵中探出來。夏天中的“太陽雨”讓工人防不勝防,他們手忙腳亂地收拾土埕上的“烙餅”。我們丟掉手中的金龜子,也加入到搬“烙餅”的隊伍中。一陣“太陽雨”,把我們淋成了落湯雞,但大家的心情和玩金龜子時一樣,開心極了!
“烙餅”曬干了,磚瓦廠開始燒窯,這一窯,前前后后得半個月。在燒窯期間,這兒隔三岔五會放映電影,土埕上黑壓壓的都是來看電影的人。電影開始了,大家把目光聚焦在屏幕上。那張長方形的電影屏幕,就掛在兩株龍眼樹間。正當大家看得起興時,突然,屏幕上出現(xiàn)了好幾個黑點,這些黑點在屏幕的上下左右快速地移動著,劃出了一個個不規(guī)則的圓圈,屏幕上的畫面斑駁陸離,比如,那黑點不偏不倚地落在人的鼻子上,真是啼笑皆非。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在人群里引起一陣騷動。很快,移動的黑點消失了。大家高興得太早了,一會,屏幕上的黑點又出現(xiàn)了。放映電影的工作工員暫停了播放,讓白熾燈亮著。白熾燈把屏幕照得如同白晝一般,在這一束光線中,只見幾只金龜子正在跳著歡快的“舞蹈”呢!金龜子在光線下,變幻成屏幕上的大黑點,它們在空中不停翻滾,也就成了屏幕上的那不規(guī)則的圓圈!工作人員拿了一把掃帚,站在椅子上,拼命地向金龜子掃去。他此舉無疑是拿大炮打蚊子,那些在光線中出沒的金龜子,一下子就逃得無影無蹤。他剛放下掃帚,金龜子又折回來了hellip;hellip;
磚瓦廠四周的龍眼樹,像一個大操場,帶給我們很多快樂。而在幾天之后的一個晚上,我卻讓荒郊野外的一株龍眼樹嚇破了膽。村莊的南面有一座峽谷,峽谷中有一口非常深的池塘,夏季中,田野中的池塘干涸了,村里人白天干活,晚上排著隊上池塘戽水。這天晚上十一點多,輪到我家戽水。在黑魆魆中,父親和母親低頭戽水,從不間斷的“嘩——嘩——嘩”聲中,我能判斷出他們戽得很快。他們不敢歇息,而我也提著一盞煤油燈,看護水路去了。峽谷這一帶,有一大片亂墳崗,仿佛就是一片禁地,就算在白天中,我們也很少上這兒。這會,走在午夜的峽谷中,各種聲響接踵而來。我不斷提醒自己,手中有一把鋤頭,什么也別怕!順著水路走了幾百米路后,我來到一株龍眼樹下,此刻的龍眼樹,極像一團巨大的黑影,一下子把我包裹了。突然,一只飛蟲帶著一股小旋風,飛快地向我襲來,并不偏不倚地撞上我的腦門。隨即,我聽到一聲細微的聲響,剛才的飛蟲掉落在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差點把我嚇暈,而手中的煤油燈也差點掉落下來。當我回過神,蹲下身一看,地上正躺著一只金龜子!
這只離亂墳崗很近的金龜子,不可思議地在午夜時分出沒,可把我害慘了。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