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明信
從春季到夏季,在植物開花季節中,胡蜂天天忙碌不息。如何將桉樹上的蜂巢端掉,如何將這些在房前低空中來回穿梭的害群之馬驅趕開,鄰居和社員絞盡腦汁,想出種種方案,并開始實施。他們往藥樹和古井旁邊的落地生根上噴灑農藥。一時間,這個平日大家喜歡的“大觀園”,空氣中飄蕩著一股股嗆人的農藥味,我們小孩都避而遠之。在之后的幾天里,光顧“大觀園”的胡蜂似乎減少了,而大家也就近擔水、洗衣服,古井恢復了往日那熱鬧的場面。大家高興得太早了,這幾天里,胡蜂一直盤踞在那個籃球大的蜂巢周圍。“嗡——嗡——嗡”, “嗡——嗡——嗡”,桉樹上傳來胡蜂那更加密集更加響亮的叫聲。這聲音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社員再也無法忍受了,他們豁出去了,下最后的決心,要將蜂巢一窩端。蜜蜂白天采花粉,晚上釀蜜,根據這個規律,社員決定太陽下山時動手。夕陽墜入西山,黃昏來臨了。一場人和毒蜂的戰斗開始了。他們在一根五米長的竹竿頂端綁上碎布,并往碎布上澆上柴油。這幾個社員頭戴斗笠,臉裹著棉布,身穿蓑衣,搬來竹梯,踩著細步,來到桉樹下。他們這副神不知鬼不覺的模樣,像是去執行一項特殊的任務。我們躲藏在三十米開外的龍眼樹下,目送著這批膽大心細的社員。他們像一個密封的罐頭,胡蜂是無縫可鉆了。這種穿著令人忍俊不禁。碎布熊熊燃燒起來了,烈焰騰空,竹梯上的社員快速地將火團頂到蜂巢。瞬間,胡蜂一哄而起,四面出擊,這陣勢像決堤的洪水,那個站在竹梯上的社員,一時心慌,從竹梯上跌落下來。有幾只胡蜂朝著龍眼樹飛來,我們一動不動地貓著身子,心里怦怦直跳。那個摔下竹梯的社員再次舉起竹竿,干枯的蜂巢劇烈地燃燒著,灰燼紛紛揚揚地往樹下掉。平日狐假虎威怙惡不悛的胡蜂,在這場閃電襲擊中紛紛落馬,化作了灰燼。胡蜂畢竟是蜜蜂中的王者,那些得以逃脫的胡蜂,并沒有繳械投降,它們像驚弓之鳥,在火焰沖天中,瘋狂地向樹下和竹梯上的社員發起一撥又一撥的進攻,只看得我們心驚肉跳,渾身顫抖。
社員火燒蜂窩,這可嚇壞了桉樹上的烏鴉,感覺世界末日的來臨。此刻,它們是真正意義上的驚弓之鳥,在一陣陣“哇——哇——哇”聲中,烏鴉幾次三番想沖回鳥巢,都叫竹竿頂端的烈焰給嚇退了。不死心的它們,不停地在桉樹的上空盤旋著,一圈,兩圈,三圈hellip;hellip;
“快把蜂巢捅掉!”桉樹下的社員大聲地叫著。眼看蜂巢燃燒得差不多了,而且,竹竿的頂端也燒起來,竹梯上的社員開始用竹竿捅蜂巢。一下,兩下,三下,就在大家翹首以待中,桉樹上的蜂巢像一個火球,呼嘯著下墜。站在遠處觀望的人群發出一陣歡呼。盤踞在桉樹上長達半年,被我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蜂巢,被社員比喻作一顆定時炸彈的蜂巢,就這樣消失了。這會,大家都圍過來了,看著那個被燒得黑乎乎的蜂巢,驚嘆不已,連社員都說,從未見過如此大的蜂巢。胡蜂著實厲害,它們把窩筑成筒狀的巢室!俗話說:馬蜂窩,心眼多。的確是這樣,密密麻麻的巢室讓人眼花繚亂,而且,巢室非常漂亮,里頭有很多白色的蠕蟲,還有一些體表絨毛十分柔嫩的小胡蜂。比起我們天天看到的胡蜂,這些小蜜蜂的骨骼較軟,體色較淺。社員掏出火柴梗,將巢室中小幼蟲摳出,津津有味地吃起來。這一幕只看得我們一個個呆若木雞,臉上寫滿了恐懼、驚訝、困惑的表情。見我們發愣,社員大笑,還讓我們也吃幾條蠕蟲。我們齊刷刷地倒退了一大步,想到胡蜂的毒刺,想起被蟄傷后的腫痛,不禁一陣惡心。
桉樹上的那個蜂巢被端掉后,龍眼成熟了,我們上山摘龍眼。山上的龍眼樹特別高大,樹上又掛滿了果實。在密密麻麻的枝葉間,我用扁擔勾住樹枝,想把一串龍眼拉到眼前。當那串龍眼移到眼前時,我立即傻了眼:龍眼間有一個拳頭大小的蜂巢!我倒抽一口冷氣,手中的扁擔掉落下來,樹枝也退回去。就在樹枝的搖蕩中,一只蜜蜂在我的額頭上咬了一口。真是撩蜂撥刺!大家都圍過來,幫忙拔掉蜂尾的毒刺。還好,額頭沒有腫得很大。蟄我的不是讓人聞風喪膽的胡蜂,只是普通的蜜蜂。只要不是胡蜂,我們心中就有底了,紛紛拉著彈弓,對著蜂巢射擊。石頭子彈在飛行中,被密密匝匝的枝葉擋住,倒是將樹上的龍眼打落一片,而蜂巢卻毫發未損。如此隱蔽的蜂巢,該如何拿掉呢?
我們停止射擊,臨機制變。“干脆用火攻!”一個同伴慫恿道。他大概是想復制社員對付胡蜂的那一套。“用竹梯壓樹枝!”另一個同伴提議。我們一下子豁然開朗。當竹梯壓倒一片枝葉后,原本狹窄幽暗的空間突然變得寬敞明亮,蜂巢完全暴露在我們的視線內。沒有任何的思慮,我們的彈弓再一次瞄準了蜂巢。石頭子彈頻頻擊中蜂巢,而蜂巢也一點一點地被削去,就好比一輪圓月一樣,漸漸變成了半圓,最后成了一把彎鉤hellip;hellip;
山上有一棵松樹,樹下鋪著一層厚厚的松球。松球是松樹的果穗,卵圓形的。小鳥在樹上嘰嘰喳喳,我們在松樹下玩石頭棋,或者撿松球。在撿松球過程中,我們偶而會發現數只胡蜂,開始大家并不在意。漸漸地,胡蜂越來越多,成群結隊的。山上的胡蜂性情更加暴烈,它們飛行的速度和發出的聲響,都比之前桉樹上的胡蜂來得快,來得密集。這才引起大家的重視。社員說,山上的胡蜂最毒,一旦被蟄了,肯定得喝紅土水。紅土水是唯一的靈丹妙藥!“紅土水”是方言,紅土便是黃壤。社員講被山上胡蜂蟄的經過,他們說得繪聲繪色,而我們聽起來卻心有余悸,想象那種滅頂之災不幸降臨,硬著頭皮喝紅土水的情景。好奇心驅使我們四處尋覓胡蜂的蜂巢。松樹上方有一道裂縫,這裂縫又大又深,像一個劣弧。站在樹下,我們洞察不了樹洞里的世界。胡蜂在樹洞和野外來回穿梭,我們洞若觀水,并由此判斷:蜂巢就在樹洞中!
胡蜂圍繞松樹,時而集結,時而散開,時而親密,時而混戰,并一路瘋狂地叫囂著,盡情在展示著它們野性與侵略的一面。而我們呢?當發現到蜂巢的那一刻,我們的脊背就一股冷氣。有了被胡蜂蟄的經歷和陣痛,大家不敢抱僥幸的心理,趕緊離開了這塊是非之地,也想盡快把這個蜂巢的事告訴社員,讓他們作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