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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 衛

上世紀七十年代，連飯都吃不飽，怎么會有零食？于是處在饑餓中的我們，就用雷達般的眼睛，搜尋吃的。天上飛的，麻雀，用彈弓打。當然，命中率極低，百不中一。水里游的，魚，黃蟮，是我們獵殺的頭等對象。地里種的，花生，蘿卜，只要勉強能吃了，都逃不過我們的糟蹋。
惟有母親的向日葵，我們天天巴望著，卻不敢去摘。
那時候，農村的自留地極少，社員的基本口糧很少，而僅有的一點自留地，不得不種糧又種菜。向日葵的種植，就排不上號。只在地角，地邊，地坎，栽幾棵，算是對孩子們的一種愛意。
我們家一般就種十棵左右，由于是地邊，地坎，地角，不能保證其成活率，能長出個四、五根，結幾苞，就算是很幸運了。
我們家人口多，能上工的除了父母親，再沒有勞動力了。所以家里的糧食常鬧饑荒，自留地不種糧的話，日子就更難過。但母親無論如何，每年都要種幾棵向日葵。
我在家里最小，還沒有上小學呢，那時的農村，孩子讀書要七歲或八歲，沒有托兒所，沒有幼兒園，沒有學前班。我的學前教育呢，就是姐姐教的。數竹簽，這個不用成本，我能從一數到一百。其實，我這個水平，絕對低于現在幼兒園的小班。那會，我天天看著向日葵，剛出泥時，和菜根差不多，但長到一尺以上，就能清清楚楚地分辨出來。
開花了，結籽了，向日葵一天比一天大，于是直著的桿就彎了頭。開紹，四周有黃色的花，在太陽的一天天照射下，向日葵從一個花骨朵，變成一個鍋盔樣，只是比較小。向日葵的餅一天比一天粗大，始如碟，再如盤，最后如盆，最形象的比喻應是草帽，因為它的四周有紅色的花瓣，有綠色的葉片。
母親說，好好看著，收了，放在灶屋的大梁上熏干，過段日子時再放進鍋里，加上鹽炒，就成了我們的零食。
我們終于盼來了這一天。父親從梁上，用刀割斷懸掛向日葵餅的繩子，但我們立時傻了眼。因為那一粒粒的向日葵早不見了，只剩下空空的向日葵餅。原來，老鼠在我們之前，已悄悄光臨，把我們美夢一粒粒啄去，
我們失望地看著母親，甚至有點責怪她。
母親的眼里滿是內疚，她覺得對不起我們，于是說，沒有了向日葵，那就炒黃豆吧。黃豆當然好，可那是全家人的救命丹呵。缺糧的年代，不到迫不得已，決不敢輕易用黃豆。因為家里能分到手的黃豆，一年不過十多斤。
第二年，向日葵仍然要種的，只是我們再次擔心，又會讓老鼠吃嗎？
當然，人比老鼠聰明多了，第二年懸向日葵餅用的是一根鐵絲，老鼠在上面無法爬，我們終于吃上了香噴噴的向日葵。
母親已仙逝了，故鄉在我的夢里遙遠，惟有向日葵情結總縈繞著，永遠不肯離去。
也許，那一朵朵向日葵，正在母親的天國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