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毛
上世紀80年代初期,國家剛剛在農村實行包產到戶生產責任制。當時我家總共分到了十幾畝田。在暑期雙搶(搶種搶收)時節,起碼要連續“作戰”一個月左右時間,才能把二晚全部栽種下去。要知道雙搶可是件費時的重體力活兒,不抓緊時間就趕不上節氣對農時的需要了。
雙搶的一般程序是割稻——栽禾——耘田,也就是把成熟的早稻收割完以后,需接著插二晚,估摸個把星期后,等秧苗在地里生了根,便開始要耘田了。
那時地里使用的大都是有機的農家廄肥,比如人畜的糞便什么的,現在想起來那可是純生態的肥料,因而田地里的小動物們特別多,尤其是上半年犁田耙地的時候,有時一晌午的功夫,便能搞到幾條泥鰍、黃鱔、鯽魚成為中午的美餐,那是常有的事,并不稀奇,不像如今它們早已銷聲匿跡了。
當時,我家有塊田靠近山丘下,水源較好,泥土又稀又厚,腳踩下去可沒至人的膝蓋,被人俗稱“爛漿田”。彼時沒有鋤草劑什么的,完全是靠人工手勁、腳力,把田地里的野草連根拔起或一腳一腳把它踩進泥土,漚爛腐掉。
快到傍晚,日落西山,一家人都饑腸漉漉,正準備收工,突然眼尖的二嫂驚叫著:“快看,那是什么?蛇!蛇!”果然,只見在前方的田網里,有一條灰色的長條形的動物在緩緩地蠕動著,由于全身沾滿了黑色的泥土,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旁邊的幾位女性頓時驚慌起來,紛紛逃避。
倒是二哥膽大,他上前先用棍拔了拔試探了一下,瞧那陣勢,發現不是蛇,分明是一條碩大的黃鱔,趕緊上前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夾住黃鱔的頭牢牢地鉗起來,竟有一尺多長。那條又粗又長的黃鱔痙攣似的,痛苦地扭曲著自己笨重的身體。我們都忍不住嘖嘖驚嘆。
對于這么一筆意外的收獲,家人有兩種意見,一種是認為第二天一早把它拿到菜市場賣個好價錢,補貼家用;一種是認為還不如自己吃了算了,正好晚飯在等下鍋的菜呢!
晚上,年邁體貼的母親就把黃鱔切成了小段,用上好的柴火燉成了湯,給我們滋補勞累疲倦的身體。那種鮮美,叫人永生難忘,很多人的飯量都比往常大了一圈。特別是我到了深夜,躺在床上,一邊還咂摸不盡,做夢都還在回味著。
一晃30年流逝,如今村莊四圍被開發成了規劃區,建起了通衢大道,樹起了高樓大廈,再則人們過多地使用化肥、農藥,破壞了生態平衡,哪兒還能吃到又粗又長的野黃鱔,市面上出售的都是人工繁殖飼養的,吃起來寡淡無味,哪有鮮美可言?
30年前的野黃鱔的美味,至今還留存在我的味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