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冰青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小時候在我們農村,孩子的婚事是由大人做主的。當時農村有一個古語,“孩子到了30歲還沒有結婚還是孩子”。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因為家里窮,父親殘疾,家里又沒有大哥替母親分憂,初中還沒有畢業,母親就張羅著用大姐給我換親。當時換親是雙方同意后訂聘的,聘禮有金戒指、玉器、銀元等。因為我年紀還小,當時剛十六歲,什么叫結婚,什么叫訂聘,簡直一問三不知,一切都是母親做主的。
換親那天,母親和兩個姐姐都穿著紅衣裳,母親很早就起床,燒水啊,買肉啊,磨豆腐啊,仿佛今天要過年,又仿佛今天要辦酒席,我當孩子的只知道樂,只知道今天肯定有好吃的,卻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終身大事,不知道母親要給我訂婚。
吃過早飯母親叫來八個親戚,她們都是穿紅衣裳的少婦,聽說是要到對方去訂婚。她們走出不到十分鐘,對方也來了八個穿紅衣裳的少婦。這個時候啊母親、奶奶、還有爺爺和兩個姐姐忙得樂乎,他們喜笑顏開,只是大姐愁眉不展,而我只是當差役,聽他們使喚,無聊時只是偷偷地躲在樓上,有時他們在樓下叫喚我也不理,只是在樓上偷看他們的動靜。吃過點心,一個穿紅衣裳少婦從腰包里掏出幾樣東西來,我在樓上仔細看著,一枚金戒指、一個玉鐲、八個白晃晃的大銀元。她把東西遞給母親,母親掂量著叫來大姐,親手把金戒指給大姐戴上。大姐戴上金戒指就意味著同意這門親事。后來大姐反悔,雙方大鬧一場,但還是退親,雙方物歸原主,母親傷心一場,和大姐大鬧一場,但又無可奈何。
由于大姐悔親,我有機會去城里念高中,大姐的婚事自己做主。我讀高二時因為二姐要出嫁,更因為大姐不同意母親換親,母親決意要我停學,拿二姐給我換親,但我堅決反對母親的做法,母親說兩個姐姐都出嫁了,你以后考不上大學,哪里去娶老婆?可憐天下父母心,因此母親對我讀書的事不放在心上,一心想讓我早點成家,她好當奶奶,抱孫子,但母親最終未能如愿。高二下學期,由于一家人不想讓我讀書,我只好輟學。后來經姐夫介紹,我來到九五醫院跟師傅學木工。那時我白天學木工,晚上看書,希望通過自學考試上大學。記得當時我跟師兄住在醫院傳染科旁邊一間一層樓的房子里,路邊有一個窗,每天凌晨,我都在窗臺前看書,當時師兄的家就在附近,晚上常回家,因為只有我一個人住,我有更多的機會看書。那段時間每逢晚上或早晨,常有幾個身穿軍裝、頭戴軍帽的女兵從窗前經過,時間久了有個女兵很大方,想邀我出去看電影,但我哪敢?在學校讀書時男女分得很清,男生很少和女生說話,特別是窮山溝出來的我,像一只膽小的老鼠,一見到女同學就臉紅,連說話也結結巴巴的,哪敢跟女兵出去看電影?其實那些女兵是醫院的護士,因為是軍區醫院,所以護士下班都穿軍裝。但我內心里還是深愛著那些女兵,她們高高的個子,苗條的身材,一個個像下凡的仙女。我自小就喜歡軍人,多么喜歡長大了去參軍,成為一位合格的解放軍戰士,但我不能,因為我是三代獨苗,更因為身體緣故。記得讀初中時,我得了肺病,常去鄉衛生院看病,當時交通不方便,從老家去萩蘆鄉只有一條坎坷的山路,路面沒有灌水泥,可以通拖拉機、農用機車、軍車等,但沒有客車出入。當時村里有個石場,軍車常常來村里運石頭,因為沒有客車,我去鄉衛生院看病就得步行,而且常常是一個人去抓藥、打針。當時我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解放軍叔叔看見我一個人走路怪可憐,就讓我上車,那時是冬天,雖然是江南的冬天,由于軍車裝基石,人只能坐在石頭上,寒風順著逆流,特別冷,我坐在車上直打哆嗦,這時坐在我身旁穿軍大衣的解放軍叔叔緊緊地把我摟在懷里,用大衣緊緊地偎著我,自從那時起我深深地愛著軍人,從小失去父愛的我真正得到人間的溫暖,后來我常常坐軍車去鄉里衛生院看病,即使遇到別的軍車,只要你一招手,就會停下來。如今面對那些身穿軍裝的女兵我怎么不會動心呢!后來我胡思亂想,再后來我得了精神分裂癥,再后來我住院治病,我在精神病醫院里清醒過來時,坐在我面前的只是淚水盈盈的老母親。我說媽我愛那個女兵,那個天天從我窗前走過的女兵,她同樣可以用溫暖的懷抱緊緊地把我摟在懷里。在醫院里我哭得死去活來,但我始終沒有見到那個女兵hellip;hellip;
母親只是低著頭流著淚。后來我又回到學校,我知道我又經歷了一場失戀的考驗。高中畢業后我沒有考上大學,母親又張羅著我的婚事,接連三個都失敗了,不是人家嫌棄我,就是我看不上人家,我決定不成家了。后來跟鄰居同學去學油漆,再后來當代課老師,巧遇一位癡情的重慶妹子,她用溫暖的心融化了我一顆冰冷的心。二十年來我這顆半死半活的心在愛的感化下慢慢地蘇醒過來。但有時一些美好的往事只能靠回憶來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