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潘云
天邊才泛一點點魚肚白,母親就起床把昨夜的剩粥熱下,給我吃了好讓我趕路。“你早去早回。”母親千叮嚀萬囑咐。
獨自走在路上,我并不怎么害怕。唯一有點懸著心的,是我的衣兜里揣著母親給的一塊五角錢。一塊的是整票,其余全是五分五分的硬幣,留著找錢用hellip;hellip;
到了鎮(zhèn)上,太陽出來了,把集鎮(zhèn)烤得像火爐。早晨就這么熱,冰棍肯定很好賣。我喜滋滋地找到批發(fā)冰棍的地方,那家老板見我這么瘦小,很擔心我:“小丫頭,你行嗎?沒有自行車,單靠走,冰棍會化掉的?!?br />
“我行的,我跑快一點,往人多的地方跑,不會化掉的。”我答道。
好心的老板檢查了我的小木箱,嘆一口氣,倒出里面的破棉襖,找來幾塊塑料皮,一陣叮叮當當,把我的小木箱從里到外包裹得嚴嚴實實。這樣密封了,冰棍就不會很快化掉hellip;hellip;
早上出門急,沒顧上戴草帽。老板娘走上來,遞給我一頂半舊的草帽。我懂事地說謝謝,明天我一定記得還回來。我的計劃是這樣的:一路往回走,十五華里,那么長的路線上,有很多村莊。村莊里肯定有人,有人就會有吃冰棍的。然而,我想得太輕巧了,每個村莊都有人,沒錯,可是并不是每個人都會吃冰棍。開始我還不好意思叫賣,后來感到箱子越來越沉重,帆布帶子似乎要把我的細脖子給勒斷啦。我只好喊了,汗如雨下也顧不上擦——賣冰棍喲,賣冰棍hellip;hellip;
我又尖又細的嗓音還不及樹上的蟬鳴聲響亮,謝天謝地,總算有人聽到了。一個沒穿衣服花臉貓一樣的小男孩,拼命拽著一位老奶奶邊哭邊嚷,我要吃冰棍,我要吃冰棍hellip;hellip;我歡天喜地地迎上去,小男孩放開老奶奶,撲向我的小木箱。我沒有立即打開木箱,我等著老奶奶過來付錢,做成我的第一筆生意。老奶奶卻不過來,遲疑著問我:“小孩,雞蛋要不?幾個雞蛋換一根冰棍?我們家沒有錢。”
“雞蛋啊,不要,我只要錢hellip;hellip;”我失望極了,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我死命掰開小男孩抓在帆布帶子上的兩只臟兮兮的小手,回避這一老一小充滿渴望的眼神,我恨不得和這個小男孩一樣放聲大哭hellip;hellip;
走過一個又一個村莊,口干舌燥的我舍不得吃一根冰棍,渴極了,我就尋面善的老人討一碗冷水喝,有時走在路上,水溝里清凌凌的水也是可以喝的,小溪和山泉水更是美味無比hellip;hellip;
發(fā)現(xiàn)在村莊順利賣掉冰棍很難,我靈機一動,跑到田間地頭去,那些插秧的,打稻的,犁田的,都是家里的主勞力,相比村莊里的那些老人孩子,相對有購買力。田埂上滑膩膩的,我擔心會弄壞我的涼鞋,干脆我就赤腳了。烈日下,我背著木箱,走過一條又一條田埂,汗流滿面的我對著汗流滿面的人們聲聲喊著賣冰棍,賣冰棍啊hellip;hellip;
這條路走對了,我的冰棍一銷而空。是大人熱極了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他們自帶了水,而且在田地里吃冰棍不是很解渴,還耽誤干活,可是,他們還是買了,買了我木箱里所有的冰棍。其中有位年長些的大爺對我說:小孩,趕緊回家吧,盡量靠樹底下陰涼處走,這么毒的太陽會曬壞你的hellip;hellip;
我回家了,一遍遍數(shù)著那些帶著汗?jié)窈腕w溫的毛票,仿佛對著金山銀山。
第二天天未亮,我又出發(fā)了,背著我的小木箱,踩著晨曦上路,四周靜悄悄的,對著還沒有蘇醒的遠山,我覺得我長大了很多,實在難抑我興奮的心情,我大喊一聲——賣冰棍喲,五分錢一根!
沒料,驚起路旁樹上棲息的知了,“吱”地從我頭頂飛過,灑下幾滴涼冰冰的冷露,嚇我一跳。
那年暑假,我虛歲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