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偉
在那個文化生活極其匱乏的年代,吹口琴是一件很時髦的事兒。從知青的宿舍里,悠揚的口琴聲伴隨著晚風悠悠傳出,無異于天籟之音。父親只要一聽到口琴聲,就搖頭輕嘆:“這些知青又想家了,不容易啊hellip;hellip;”
學口琴并不難,但初學者只能吹一些比較舒緩的曲目,只有知青宣傳隊的隊員才能吹奏出節奏明快、激越的曲子,他們中間的一個小辮子阿姨就住在我家,那兩條小辮子,據說是專門為在臺上演出留的,隨著節奏左右波動起伏,瀟灑得不得了。
當時的口琴大約兩塊錢一把,但對于正讀小學的我,絕對是一件奢侈品,飯尚且吃不飽,家里哪有閑錢供我奢侈?因此對于口琴只有羨慕的份了,眼巴巴地躲在草垛后面聽小辮子阿姨吹奏,聽著聽著,不覺已淚流滿面hellip;hellip;長大以后才明白,那時的我已然被琴聲所承載的鄉情所打動。
終于有一天,小辮子阿姨發現了草垛后面的小女孩,她只輕輕地問了我一句:“你喜歡吹口琴嗎?”
我使勁地點點頭。再后來,我就有了自己的口琴,是小辮子阿姨送給我的,雖然只是一把比較低檔的單音口琴,卻讓我如獲至寶。
從那之后,小辮子阿姨就成了我的口琴老師,她還告訴了我一些吹口琴的衛生常識:吹口琴一是要先刷牙,不要把口琴借給別人玩,那樣不衛生,吹奏完,要用溫水將口琴涮一涮,然后用綢布包好,裝入琴盒。
那時在學校里會吹口琴的可謂是鳳毛麟角,也讓人眼羨。一次,同村的二娃想借我的口琴玩,我自然是一百個不愿意。二娃竟偷偷拿走了我的口琴,猛吹了一中午,還口琴的時候,我注意到那家伙的門牙像玉米粒一樣黃,一張嘴還帶著濃濃的蔥味,一氣之下將口琴大卸八塊,用水反復沖洗,洗完卻發現裝不上了,急得我號啕大哭,二娃在一旁不知所措hellip;hellip;
哭聲引來了小辮子阿姨,問明原委后,小辮子阿姨熟練地把口琴裝好,然后對我說:“你把這把口琴送給二娃吧。”
送給他?那我吹什么?我把頭扭向一邊。
“這個送給你!”小辮子阿姨從挎包里掏出一把當時最流行的雙音口琴,天哪,這可是小辮子阿姨在臺上演奏用的口琴啊!我激動得一夜未眠,次日中午放學回家,父親告訴我小辮子阿姨已經返城了,我怔住了,和著淚水在家吹了一天阿爾巴尼亞歌曲《我們是真正的朋友》,后來,我和二娃的“口琴二重奏”——《我們是真正的朋友》在鄉里小有名氣,一度成為學校的保留節目。
前幾天,我出差去了小辮子阿姨所在的城市,她說:“現在吹口琴的人越來越少,商店里已經沒有賣口琴的了,我都懷疑自己是否曾有過吹口琴的愛好。”對此,我也同樣迷惑,隨著電視、網絡以及各種文娛活動的豐富,口琴逐漸被塵封起來,再加上無盡無休的工作和學習,仿佛永遠失去了吹口琴的時間。或許口琴真的已經退出了我們的生活,但我仍然懷念那些吹口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