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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明信

春節這幾天,一向對父親百依百順的六順子，幾次情不自禁地對父親馬大號發火了。能不生氣嗎?媒婆金龜子一天幾個電話催著六順子去相親，說人家山茶姑娘在城里商場上班，為了跟六順子見面，天天換班，一片誠心誠意的。六順子面露難色地對金龜子說，這幾天，我父親忙著幫親戚干泥活，我也拿他沒轍。金龜子責罵六順子，是你又不是你父親去相親。何況，馬大號又不是你六順子的親爹，做事干嘛總對他言聽計從？
金龜子只說對了一半，六順子的家庭被外界稱為“聯合國”，馬大號的老婆不能生兒育女，如今，全家十一人中，有九個姓。六順子是馬大號抱養的最小兒子，這次春節，老板叫了一部專運集裝箱的大卡車，把公司的六部豪華轎車運回家，六順子則托老板的福，坐飛機回來。本想利用這幾天時間，好好說一門親事，可父親馬大號春節里還幫人瞎忙泥活，六順子能不焦急嗎？
還沒去看山茶姑娘，金龜子便半真半假地對六順子說：“六順子，人家山茶養個細皮嫩臉，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我這當媒婆的，一直把這等好貨囤積起來，肥水不流外人田。我這人就會攀親道故。等見了山茶，你準會笑得合不上嘴。六順子，你吃螺，我就喝螺湯吧，把山茶搞到手后，別忘了幫我一個小忙。”金龜子這幾句撩人的話，說得六順子心窩暖乎乎的，身上頓時有一種莫名的沖動，恨不得早一天見到山茶這朵茶花。所以呢，一聽金龜子要他做點小事，忙點頭應允，說：“金龜子，你這當媒婆的，滿嘴都是蜜餞的棗，比你那當村民主任的老公賴不及還會說話。行，我答應你。你要我幫啥忙？”金龜子賣關子說：“看你火燒火燎的，再等幾天跟你說那事。”
終于等到馬大號有空了。這天，在金龜子的陪同下，馬大號和六順子來到一家繁華的西餐廳見面了，還沒來得及講幾句話，金龜子就發話：“六順子，山茶都餓了，先點菜吧，大家邊吃邊聊。”六順子自然出手大方，點了滿桌菜。他環顧了其他三人，只見金龜子熟練地拿著西餐刀叉，大口大口地吃著牛肉片，這吃相似有風卷殘云之勢；山茶慢吞吞地切著牛肉片，像蝸牛爬行，又像舊社會裹足的女人走路一樣；第一次吃西餐的馬大號手中極不自然地握著刀叉，像穿著木屐走路的老太婆，小心翼翼地切著牛肉片，不料，可能是他手臂力氣大，一用力，一大塊牛肉片像風扇轉圈一樣轉動起來。馬大號有點吃驚和發愣。六順子見馬大號盲人摸象般地埋頭吃牛肉片，便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角。馬大號猛然想起臨出門時六順子的吩咐：“老爹您吃的鹽比我吃的米多，走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長，您得好好幫我參謀參謀。老將出馬，一個頂倆呀！”
馬大號裝作吃飽的模樣，認認真真地打量著山茶，害得山茶姑娘將頭壓得更低。金龜子見馬大號拿眼睛老瞅著山茶，便皺了皺眉頭，沒好氣地對馬大號說：“馬大號！你那雙眼睛是害沖劑，把蒼蠅都嚇跑了！”
相親的第二天是情人節。六順子收到朋友的一條短信——情人節到了，提醒大家注意：傻氣的送點花草，輕浮的領著亂跑，俗氣的喝足吃飽，無聊的跳跳舞蹈，膽大的摟摟抱抱，瘋狂的就地放倒，膽小的發個信息問好，沒有的呆在家里好好思考：老公是大樹，一定要抱住；情人是小草，一定要護好。栽棵大樹，種片小草。大樹下乘涼，草地上遛鳥。看罷此條調侃味很濃的短信后，六順子啞然失笑：現在有些人真會胡編亂造，把咱老祖宗發明的漢字都用在調侃和逗笑上。恰恰此時，熱情的媒婆金龜子打進電話：“六順子，這大好時光，還不打算約山茶見見面？”六順子在心中掂量著，該以何種方式邀請山茶。最后，他決定乘陽光燦爛，先陪山茶去公園看看風景，公園中有一片桃花林，景色宜人；再請山茶上一家幽靜的餐廳，畢竟，愛情需要浪漫色彩，也需要面包充饑。
幾天后，金龜子把一份某一種保險的表格放在六順子面前，教著六順子如何填寫。六順子還交了兩千塊錢。
之后數天里，六順子多次打山茶的手機，但都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態。這下可急壞了六順子，忙找到金龜子。金龜子推開雙手說：“強扭的瓜不甜，捆綁難成夫妻。人家這是拒絕，你還看不出來？用不著傷心，改日我再給你介紹一個。天涯何處無芳草！”
元宵后，六順子跟隨老板，出遠門了。他也把山茶忘得差不多。幾個月后，有一天，六順子意外接到山茶的電話。從山茶的電話中，六順子知道金龜子其實是山茶的姑姑。姑姑是兼職做保險的，為山茶介紹對象時，金龜子都要讓男方買一份保險。這讓山茶傷心，礙于面子，也為了盡快相中一門婚姻，山茶不得不在金龜子的安排下，頻頻相親。
六順子這才意識到，在農村，有一種吃作物根和莖的昆蟲，是農業害蟲，也叫金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