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明信
黃連木被巡警帶回盤查的那一刻,兩腳嚇得發抖。從鄉下小山區來一趟城里的他當然知道,警察是不會用輕率的態度來對待人和事情,警察是專門抓壞人的,而一旦被他們帶走,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總不是一件好事。
兩名巡警之所以在鬧市的十字路口,把黃連木帶走,這里頭有充足的理由。正是三伏天時節,中午的路面氣溫驟升到四十余度。在這桑拿天里,行人都巴不得早點趕回家沖個冷,可這兩名巡警巡邏至十字路口時,發現一位戴著一頂草帽的老人不停地攔住過往的人,指著自己腳下的一大串鑰匙問:這是你落下的鑰匙嗎?所有的行人包括放學的中學生,下班的公職人員,提著菜籃的大叔大媽,他們都腳步匆匆。人們正在毒辣辣的陽光下趕路,冷不丁冒出一位黑不溜秋的鄉巴佬,大家都用怪異的眼神望了他一眼,緊接著,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繞開了他,繼續趕路。沒有人理會老人的問話,也沒有人認真端詳老人腳下的那串鑰匙。在城里人的潛意識中,在城里人的記憶中,這準是一個騙人的把戲或鬧劇。再說,雖然政府正全力打造一小時交通圈,城市和鄉村間固有的那堵城墻已經漸漸轟然倒塌,可是,在很多時候,城市就是一條內流河,一個內陸海,或者是一個內陸國,也就是說繁華的街頭,不期而遇一位戴草帽提扁擔的陌生鄉下人,偏偏又是他像交警檢查駕照一樣把你攔下來,這一切都讓人覺得很唐突,也不符合人們的邏輯思維和習慣。
這兩位巡警足足觀察了黃連木十幾分鐘。倆人的腦海中迅速掠過幾個鏡頭:前不久,也是在這片鬧市的路面上,幾名詐騙分子利用類似的手段騙取過往行人的錢財。巡警雖然對這類街頭詐騙怒不可遏,但是,他們并不急于靠近黃連木,很顯然,他們還拿不準黃連木是否系詐騙角色。如果是的話,他的身邊是否另有同伙?就這樣,兩名巡警在烈日下,密切地關注著黃連木的一舉一動,汗水早已濕透了他們的衣背。當然呢,他們也看到了,倆人關注的那位戴草帽老人,身上的灰色襯衣也是一片濕漉漉,老人還不時用衣袖來拭擦臉上的粗汗。
半個多鐘頭過去了,黃連木依然站在路邊,他的腳跟前路面上依然是那一大串鑰匙。早上天剛破曉,黃連木就走了三公里山路,緊接著,他馬不停蹄,花三塊錢坐上鄉村“紅猴仔”,再搭進城的中巴。黃連木進城的目的只有一個,給孫子送兩只貨真價實的農家鴨。目不識丁的黃連木算是教子有方,兒子黃靈光二十一歲參加工作,二十八歲就當上機關的科長。科長手中握著實權,方方面面的頭面人物認識一大堆,所以老家的鄉親遇到難題時,都會想起黃靈光。鄉親們少出門,辦事不容易,黃靈光也樂意幫忙。再說,不幫也不行,人家大老遠趕來,你不幫人家排憂解難,人家回去后,就會罵娘,罵你的祖宗十八代!前不久,村里的一位干部來城里找黃靈光,說他的一位戰友的兒媳婦進城買衣服,試穿了衣服后,也不付錢,本想渾水摸魚,卻被逮個正著。偏偏這個剛剛當上母親的女人,矢口否認自己所做的一切,氣得店家當場報了警,兒媳婦被帶進派出所。村干部說,靈光呀,這個忙你一定要幫,母親在派出所,三個月大的嬰兒哭哭啼啼,一刻也不消停,搞得戰友整個家庭烏煙瘴氣的。再說,村里人要問嬰兒的母親為啥不給娃娃喂奶,這如何回答是好呢?黃靈光說,如果是介紹孩子上城里讀書的事,自己可以極力幫忙。可這等事,自己真的幫不上忙。不過,他還是建議戰友把嬰兒抱到派出所,先讓嬰兒吸幾口奶,再承認錯誤,該罰款的罰款,也許,警察會考慮嬰兒的因素,酌情處理。這事過去后不久,黃靈光就聽父親說,那個請他幫忙的村干部對他頗有微詞。黃靈光聽后,搖了搖頭,一臉苦笑。黃靈光雖說幫鄉親不少忙,但他從不接受鄉親們的請吃。沒辦法,鄉親們就宰了數只大肥雞大肥鴨送上門了。黃靈光沒有推辭,好生款待鄉親一番后,他把燉好的雞湯呀鴨湯呀送到兒子就讀的學校。兒子正在沖刺高考,得多吃這類營養湯。
黃連木把兩只農家鴨送到兒子套房后,也不顧黃靈光的苦苦相留,就趕著回家。后來,他就發現到馬路上的那一大串鑰匙hellip;hellip;
把黃連木請進派出所后,巡警客氣地為他倒了杯冷茶,然后,開始盤查他的姓名、年齡、住址、身份證號碼、從事職業。黃連木從沒有見過這陣勢,巡警越是盤問,他心里越是發虛,說話越是語無倫次。這樣一來,巡警越是對他的身份疑竇頓生。情緊中,黃連木把兒子搬出來。不說不要緊,一說可就麻煩了。巡警冷靜地問了一句:黃靈光我們都認識,前幾天,報紙上還有他晉職副處級的公示。這么大熱天,你還從鄉下趕到城里,為兒子送兩只農家鴨?這么大熱天,你兒子也不留你吃頓午飯,你餓著肚子回鄉下,你說,這合情合理嗎?黃連木本想告訴巡警,城里的飯他吃不來,黃連木甚至還想告訴巡警,自己不想在兒子套房多呆,是因為不想多看兒媳婦那張永遠冷若冰霜的臉。但是,這些話黃連木都沒有說,他生怕自己說的越多,越引發巡警的懷疑。黃連木只好把兒子黃靈光家的電話號碼告訴了巡警。巡警便撥通了電話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