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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偉李

漏水之桶
木桶里裝滿了水。里面的每一滴水，都是它答應替別人保守的秘密。
可是，箍它的那個鐵環，在光陰的推弄下，慢慢松動。不覺間，它的軀體業已被日子的風雨，打出了條條微小的縫隙，像是皺紋。
水從它的身上一滴一滴地漏掉。
它已然管不住自己的嘴。
而那些秘密，滴灑在地面上時，便成了一堆破碎的諾言，有些潤濕，有些生銹，有些還露著傷痕。

鳥和籠子
鳥一個疏失，飛進了一個鐵制的籠子里。待那扇小門倏地關上時，它仿佛掉進了一個嚴寒刺骨的冰窟，焦灼萬分。
它的翅膀，微微顫栗，周遭的陽光隨著它的心悸聲層層剝落，而鐵籠總是默而不語。
神色憂懼的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不飲一滴水，也不啖食一顆谷粒，它總覺得是籠子禁錮了它的一切。
其實，籠子很無奈，因為鳥的突然竄訪，把它的自由也給關住了。

傘
一把傘，歷經暴風雨的一番肆虐后，翻了傘面，折了傘蓋，傘柄里浸滿了幽怨。
它很沮喪，仿佛周遭的景色一下子黯淡起來。它想，要是自己不出這趟門，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了，甚至還能和這場意外絕緣。
它就這么自怨自艾，從未想過補救的方法，其實，只要找到一個修傘匠，它就可以重新行走在風雨中，甚至是變幻的光色下。
頹圮的籬墻下，傘嬌瘦的軀身在孤傷的角落里漸漸蜷縮成一團。它整日眉頭緊鎖，久而久之，終成了垃圾堆里一件廢舊的物什。

木材
這是一棵剛砍伐不久的樹木，削剔去其多余的杈葉，再經過陽光的一番修整后，它成了一根上等的木材。
大家目光炯然，可是良木只有這么一根，他們拿著刀斧，紛紛砍鑿，生怕慢騰一步，什么都分不到。
各種聲音相互摻雜，木材被支解得體無完膚，嚶嚶啜泣。地上木屑紛亂，笑逐言開的人們，擔著零碎的柴木回家供養炊火。
一根可以用來當主梁的木材，卻成了眾人燒火的柴木。

走路的魚
一條鯉魚，對于岸上的世界總是心馳神往。那些燈紅酒綠，那些紅塵喧囂，輕易地虜獲了它的心。
于是，它哀求上帝把它在水里的戶籍締消掉，讓它成為一個可以直立行走的人類。上帝答應了，但代價是從此不能再回到水里。
當魚鰭、魚鱗和尾翼等統統從它的身上褪去時，兩條光潔的腿長了出來，美中不足的是缺了兩只胳膊，但它卻視如敝屣，為了那個不屬于它的花花世界，它沒有任何責怨。
褪去魚衣裳的它，每走一步，腳就會莫名地刺疼一下。期間，它只能不停地向前走，甚至無力回首。
可是它卻無法正常呼吸。上帝忘了把它的腮換成肺了。
此時的它多么渴盼回到水里，岸上這些沃腴的土壤，無法造釀出可以供它呼吸的氧氣。
前路茫茫的它，既不能回到水里，也無法在岸上生存。
一條本可以自由悠游的魚，因為戀慕外邊的繁華，放棄了原有的生存水域，丟失了自我，淪落成了一具可悲的尸骨。

掛鐘
一面掛鐘，見人們總是仰首矚望它，便暗自竊喜：原來我如此受人景仰。
每每它停止走動時，便有人立馬過來更換電池，它認為自己在大眾心目中有著不可替代、無可比擬的神圣地位。自此，它變得盛氣凌人，不可一世?？傆X得人們得像敬畏神明一樣，供奉它。
所以，它時常會鬧些情緒，不是分針故意走慢了，就是秒針調快了。
人們以為它出現故障了，便拿去維修?？墒牵幻魇吕淼乃廊辉谟|碰眾人的底線。它覺得時間是完全服從自己意旨的，自己要是停滯不動了，周圍的一切秩序都會變得紛亂hellip;hellip;
可是，它錯了。沒有它，時間照樣井然地流動。不久，它被扔進了一個銹跡斑斑的垃圾桶，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全新的鐘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