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波
小時候,沒上學前,我連粽子長怎樣都沒見過。每到端午節,母親總是動情地說,等咱的日子好了,就去打幾把葦葉,給你們包幾個粽子嘗嘗。那粽子啊,綠皮包白米,紅棗里面藏。黏黏的,甜甜的,好吃著呢。母親每次說的時候,眼睛總是望著遠處或藍天,眸子里春水渙渙,一片明媚。
姐姐長我好幾歲,見識自然比我多,雖然我們一樣沒吃過粽子,但上了學的姐姐還是從課本上見過粽子的模樣。于是,剛放學,姐便從菜園子里扯一把又大又長的蔥葉子,說要給我們包粽子。我和弟弟饞貓一樣圍在姐姐的身旁,看姐姐用蔥葉子給我們變粽子。姐姐那雙靈巧的手左彎右轉,不一會兒,就繞成一個個三角形的東西。接著,姐得意地說,這就是粽子,現在我們來比賽吃粽子,看誰吃得像,吃得香。說著就有模有樣地吃起來。我也跟著嚼起來,弟弟將信將疑地把蔥葉子放到嘴里,滿臉不高興地說,粽子就是蔥味嘛,不香也不甜。而我卻從此知道了粽子就是三角形,三角形的就是粽子。雖然味道相距遙遠且模糊。
春天來了,田野里花草競相開放,綠意蔥蘢。小伙伴們比賽看誰知道的野菜名字多,都搶著報菜名。而薺菜是我陌生的。我就問薺菜是什么樣。那個叫鐵蛋的小伙伴不僅見多識廣,而且想象力豐富。薺菜嘛,就是那種開白花,花謝之后結小粽子的野菜。我忽然好感動,原來還有結粽子的野菜。于是我就根據薺菜的特征漫山遍野地找啊找,希望能找到結滿一個個香噴噴粽子的薺菜。可是從日出到日落,我也沒找到那種結著粽子的薺菜。而我的菜籃子依舊空空如也,一棵菜也沒拔到。暮色四合,我只好慢騰騰地挪回家。母親見我空手而回,問明原因,氣得舉起笤帚,說我想粽子想瘋了。我等著笤帚落下來,可是我卻從母親那悵惘失落的眼看到一片迷茫。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找到了那種結滿粽子的菜。香香的,黏黏的,白米紅棗,吃得我滿腮都是。那是有生以來我做得最美的一個夢。直到第二天,小伙伴告訴我薺菜的樣子。原來那謝了花、結出三角形種籽的就是薺菜。那一串串像小掃帚一樣的種籽在風中招搖,讓我感到失望,夢里的一切不再香甜。因為,我吃了一大把薺菜粽子一樣的種籽,期間嘗出的只有苦澀,連蔥葉的味道都不如。
又快到端午節了,而用蔥葉子包粽子的游戲我和弟弟玩夠了,薺菜的種籽距離粽子的味道也很遠。姐姐說,我用葦葉給你們包真粽子吃吧。于是當晚我們姐弟三人就從河邊采來大捆的葦葉,清清的,香香的,我們仿佛聞到了粽子的香味hellip;hellip;
第二天,等我們起來,卻發現我們費力采來的葦葉已被母親當了羊草,喂了羊。弟弟哭著鬧著要包粽子,吃粽子。我們從母親的眼神里知道,只有粽葉沒有糯米是包不出粽子的。
從地里忙完活回來的父親看到我們姐弟眼巴巴的站著,知道這個端午的粽子又成了天邊云彩。父親連汗都沒顧得擦一把,雙腿上還沾滿泥巴,便咬一咬牙,從那個經常鎖著不動的三斗櫥里拿出幾張皺巴巴的毛票,頭也不回地出去了。母親在后面喊,欠人家豬仔的錢什么時候還?
不一會兒,一身疲憊的父親回來了。滿臉的激動,看我給你們帶什么來了。說著打開紙包,幾個還熱氣騰騰圓鼓鼓綠瑩瑩的粽子擺在我們面前。每人一個。粽子的香氣讓我記住了端午的味道,香香的,甜甜的,一生也抹不去。
后來日子漸漸好了,母親補償似的一到端午就給我們包粽子。讓弟弟去扯大捆的葦葉,泡好一大盆香米和紅棗,要包半夜的粽子。蒸粽子時,葦葉的清香,糯米的糯香,熏蒸著廚房、院子,飄到我們的夢里,氤氳著我們的夢境,久久難以彌散。
等我們個個都成家立業時,已沒更多的時間陪母親包粽子了。但在端午這天,母親還是早早地為我們姐弟三人送來熱氣騰騰的粽子。我們怕母親受累,說粽子城里到處都有賣的,多買些就是。母親認真地說,端午節,娘看兒女是天經地義的,粽子還是娘包的好,既實惠又好吃。老祖宗留下了的禮儀不能丟。我們說不過母親,只好由著她去做hellip;hellip;年年如此,年年端午,我們都能吃到母親包的糯米粽。
母親離我們而去后,,我們的日子如同秋后收割完的莊稼一下子空出大片的空蕪,無法填充。而每到端午,想著母親年年為我們包粽子、送粽子的日子竟是那么珍貴留戀。而吃不到母親包的端午粽子,內心又是多么空落荒蕪。粽子串聯起的不僅是苦澀到甜蜜的日子,更是那份割舍不斷的濃濃的親情。
吃不夠母親包的端午粽,忘不了比山高海深的眷眷慈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