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差剛回來,李衛國就打來電話,說要為我接風洗塵。李衛國是我大學同學,據我所知,在同學中,李衛國是混得最有出息的一個,他的筆桿子能“出水”(即簽單報銷),我經常心安理得地到他那兒打秋風。因此,一聽李衛國說要請我吃飯,我便毫不推辭地應了,反正不吃白不吃。
晚上,天一閣酒家。我和李衛國倆人。我們酒量都不大,幾杯酒下肚后,便臉紅脖子粗了。李衛國淡淡地說:“馬巖,你出差這段日子,周小嫻來找過我。”
我驚詫得一塊肉忘了咽下去。周小嫻是我們大學同學。十幾年了,我幾乎將她忘記了。現在,李衛國一提起周小嫻這個名字,我腦子里便立刻閃出一張光潔美麗的臉蛋,鼻子似乎又聞到了那種獨特的淡淡的空谷幽蘭清水芙蓉般的氣息。那時,在我們心目中,周小嫻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古典美人。她笑不露齒,說話柔聲細語,走路裊裊娉娉。她的美貌,傾倒了校園里大片的男生。當時,我是體育部長,足球踢得特好。李衛國是文學社社長,會寫一些詩歌。我們都對周小嫻有意思,周小嫻好像也對我們有意思。為了周小嫻,我和李衛國還狠狠干了一架,最終落個兩敗俱傷,周小嫻投入了一個據說有一定背景的男生的懷抱。大學畢業后,她跟這個男生去了另一個城市,我們再沒聯系過。現在,李衛國一提起她,有關她的記憶便在我腦子里過電影般地閃映著。
我酸酸地說:“李衛國,你小子可真有艷福啊!”李衛國剜了我一眼,說:“你別瞎猜,我和周小嫻沒做什么,只不過請她吃頓飯而已。”
我不信:“僅此而已?她來做什么?”
“看病。”
李衛國呷了一口啤酒,道:“說實話,我倒羨慕你沒見到周小嫻如今的模樣,至少可在腦子里留有一個美麗清純的形象,我現在連這個形象都破碎了。”我問:“此話怎講?”李衛國道:“那天,我正上班時,突然接到周小嫻打來的電話,天曉得她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機號碼。她告訴我她在我們這個城市,想跟我見一面。真是奇怪,接完電話后,我竟興奮得全身一直發抖,好似又回到了那個激情澎湃的青春年代。一下班,我就驅車直奔周小嫻下榻的飯店。”
“一見周小嫻,我差點兒認不出來。倒是她先叫了我一聲。循聲望去,眼前是一個肥胖臃腫的婦人。你不知道,那一瞬間,我內心的興奮好似冰山融化一般迅速地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失望。周小嫻已不再是以前那個清純可人的窈窕淑女了,她渾身是肉,身體也都變了形。還有那張臉,以前光潔富有彈性,好似市場上出售的進口紅富士蘋果,讓人恨不能撲上去咬一口。如今,她雖然用脂粉極力掩飾,但仍看得出眼袋下垂,額上也布滿了細細的魚尾紋,整個慘不忍睹。”
“后來,你怎么辦呢?”我又問。
“我請她去吃飯。整頓飯都是她在說話,我很納悶她何時變得喋喋不休了。還有,你不知道,她的聲音很炸,既尖利又干澀,她說一句話,我的耳膜要嗡嗡響上老一陣子。那一頓飯吃了兩個鐘頭,我卻好似熬過了漫長的兩年。”
“后來呢?”我緊追不舍。
“還有后來?一吃完飯,我立馬打的讓她回去,再沒聯系過。哦,她還念念不忘你呢。她留了一個電話號碼,讓我交給你。你想不想給她打電話?”我連忙搖手:“得,讓她永遠美麗地活在我的記憶中吧!”李衛國大著舌頭說:“我終于明白了,這時間是女人最厲害的殺手啊,再美的人在時間面前還不都得繳械投降。”我舉起酒杯:“歲月無敵吶!不管她了,來,喝酒!”
“對,喝酒!”
我們都點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