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明信
風馳電掣躍海西,福廈鐵路好比一條美麗的弧線騰飛在蔚藍色的海邊。前些日子,福廈鐵路動車組開通,我去了趟莆田站,想看看這時速二百五十公里的列車長啥模樣。這個時速讓我回想起若干年前連環畫中的諸多人物:同樣是一股“旋風”,生性粗野、膽大力猛的“黑旋風”李逵敢跟動車相比嗎?同樣是騰飛駕霧的速度,擁有翻筋斗絕技的“齊天大圣”敢跟動車一拼嗎?還有我最愛看的《鐵道游擊隊》,如果讓劉洪隊長飛身躍上這風掣雷行的“D型”車頭列車,他能行嗎?就連號稱日行八百里的“神行太保”戴宗,和動車速度一比,也只能是“小巫見大巫”,所以,我找不到把他拿來和動車相比的理由了。
那時,孩子最愛玩香煙殼和看連環畫。連環畫是我們心目中一處旖旎風光,就像和煦的微風和溫暖的陽光一樣,足可以讓我們心曠神怡,忘懷一切。連環畫內容豐富多彩,有春秋五霸、戰國七雄、草船借箭、三顧茅廬、痛失街亭、七擒孟獲、六出祁山、真假美猴王、武松打虎、南征北戰、林海雪原等等,多的讓人眼花繚亂。我喜歡的人物也有一大堆:把金箍棒藏在耳朵里的孫悟空,腳踩兩只火輪鬧海的哪吒,景陽崗打虎的武行者武松,倒拔垂楊柳的花和尚魯智深,還有楊家將、岳家軍中的諸多人物,對了,還有一本連環畫,書名《一盤沒有下完的棋》,文縐縐的,不過,我也看了。在教室里,在放學路上,誰若拿出一本連環畫仔細瞧瞧,大伙都會蜂擁而上,一睹為快。
在學校和街頭都有租連環畫的店鋪。租看一本兩分錢,學校連環畫店鋪成了同學們心中的好去處,吃過午飯,必定不約而同的上這兒來,這時,店內的小木板凳遠遠不夠用,只有站著看的份。至于星期六街頭的連環畫店,也是人滿為患。店里書架上擺滿了連環畫,足足有三百來本,封面撕下來,掛在墻上,并編了號。每本都用粗線重新裝訂,并用“牛皮紙”包上封面和封底。我經常上的那家店,他的兒子臉上長滿粗毛,后來竟成了我的同學和好朋友。當然,我沒有跟他提及花二分錢租看他家連環畫的事。
生活艱難的年代里,家長自然不會給孩子們買連環畫的錢。我們要買連環畫,只得自謀出路,找桃核是最常見的一種積錢方式。到處找桃核,以至于后來一看見別人吃桃子,就會傻傻地站在一旁看他的嘴巴,等桃核一從人家嘴里吐出,便會趕緊去撿。把桃核曬干,提到店里賣,一次可以賣兩、三斤。如果把桃核用磚塊砸開,取出里頭的核仁,把核仁曬干賣,一次只能賣幾兩。反正桃核和核仁店里都收購,都可以換來買連環畫的錢。有時,我們會選擇下半夜,去摘絲麻,把絲麻曬干后賣掉;也去撿龍眼核,龍眼核俯拾皆是,但不值錢,一斤才賣六、七分錢。后來,我還獨僻蹊徑,找到一條生財的路子,就是向山上花生地要錢。山上旱地容易把花生遺留在土里,用鋤頭翻開遺留在地里的花生,第二天早晨,把花生提到附近的集市賣,這個季節集市上有好多收購花生的販子。最有趣的是,因為大人如廁時,口袋里的硬幣常常掉進茅坑里,糞土挑到山上,硬幣自然而然也留在花生地里,所以,找花生時偶而也能刨到數枚硬幣,真是喜出望外。
把雞窩里還帶有余溫的雞蛋藏到褲兜里,偷偷賣掉了,也能積攢到買連環畫的錢。不過,干這一行的,千萬要小心,讓家長知道了,有你好受。有一天晚上,母親讓我摸雞屁股,我就學大人的動作,當手指碰到雞蛋的外殼,便對母親說,明天會下蛋。許是昏了頭,我竟然陰差陽錯,把第二天母雞下的蛋也賣掉了。母親用帶刺的“萬年青”,把我的手都打爛了。回想起當初用手摸雞屁股這個細節,現在還覺得惡心;而想起當年的“萬年青”,則有點不寒而栗。這都是連環畫惹出的事端。
我把連環畫放進一個木桶,然后把木桶藏到三米高的樓板上。每次要看連環畫,我都順著木床的邊沿攀爬到樓板。樓板上方兩米就是屋頂,有次刮臺風,硬是把厚厚的瓦片掀掉,結果,漏雨把最上面幾本連環畫淋濕,書頁都爛了,我心疼死了。
現在,我完好保存下來的連環畫不多,其它的都隨著歲月稱錘落井遺失掉了。前幾日,跟人閑聊,朋友說,一本連環畫時下可以賣好幾百塊錢。聽了此話,撫今思昔,心里頭掀起了思想的浪花。在寒來暑往的時光隧道里,我們這一代人不經意間,就把連環畫這盞帶給我們歡樂和知識的導航燈丟掉了。現在,住在高樓大廈里的人們閑時高談闊論困時高枕而臥,無聊時打開電腦,世界就在眼前,太多太多的內容是連環畫所無法比擬的。人們各奔前程各從其意各得其所,有哪幾個人會湊到一塊頭挨頭地爭著讀一本書?現在的學生自然更是不曉得連環畫是啥玩意,他們也像我們年少時喜愛連環畫一樣,喜歡喜羊羊之類的卡通片。
當連環畫消逝那一刻,我回想起年少時光,總有一片旖旎濕地在眼前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