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明信
在與滿世界陰霾僵持多個時日后,萬丈陽光終于沖破晦味嗆鼻的陰霾,恢復了朗朗乾坤的面貌。陽光有了味道,春天來了。
剛好有事要辦,我便一個人去了楓亭。兩座橫跨楓慈江的新舊大橋串起了楓亭的街巷。我喜歡走舊橋,它像一根扁擔挑起了兩端各好幾百米的古街,挑起了一幅魚攤菜攤擺成長龍、購物人群川流不息的盛世圖騰。徜徉在這條如今看起來有點別樣的老街上,你不妨大膽給大家提個問題:在城鎮化進程高歌猛進的今日,在中國還保留有幾條能跟楓亭舊街相媲美的老街?
楓亭老街有三樣東西像三個烙印刻在來過這兒的人們心田上。一個是經久不衰的楓亭游燈。已列入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文化味逼人的老街上,居住著一大批年老年少的非物質文化繼承人。一個是楓亭糕,一小塊楓亭糕五毛錢,香味十足,實為糕點精品。可惜的是,楓亭糕至今“藏在深閨人未識”,提起楓亭游燈,提起歷史名人蔡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楓亭糕的待遇則另當別論,市外少有人知曉,真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呀,作為食譜中的上乘之作,楓亭糕理應戴上星光熠熠的名牌光環,楓亭糕至少可以稱得上落榜的冠軍。還有一個便是大腸熗,我這么說,可能遭人責怪:小吃大腸熗難登大雅之堂,憑啥列為千年古鎮老街上的一大招牌?其實不然,在楓亭,大腸熗確實賣得很火,那天我推掉同學準備的豐盛午飯,找了家小吃店,要了一碗大腸熗,再要了四個炸油餅,一口氣吃了精光,好久沒有這么好的心情吃如此可口的東西,心里不禁美滋滋的。不怕諸位笑話,去年底,我去了趟楓亭,中午,我上街頭小吃店,吃了碗大腸熗,而后,便隨著冬日的陽光逛街。一小時后,我上了另外一家小吃店,要了碗大腸熗,再要了碗炒面,一掃而光后,我心里暗自發笑:久在城里,經常參加用“紅色罰款單”通知的婚禮、過厝宴席,席間我們經常談論諸如這類話題:這只鮑魚值二十塊還是三十塊錢?這只蝦一兩還是兩兩重?“吃了鮑魚、九節蝦、龍蝦,已經把成本撈回了”,這是我們調侃的話兒。試試看,如果有一天,城里的酒席上了芋頭、玉米、地瓜之類的五谷雜糧,再端上熱氣騰騰的楓亭大腸熗、西天尾扁食或鯉城拱橋頭扁食、香氣逼人的蓋尾田頭店海蠣餅,還有白沙白粿、江口鹵面或仙游炒面、大濟線面、興化米粉、游洋香菇燉鴨肉湯、石蒼嫩竹筍炒肉絲,如果把池塘溪岸撈到的田螺或泥鰍也算作一道菜,再把既好喝又養胃的鐘山自釀米酒搬來——這頓酒席恐怕會出現道道被吃個精光的場景,而數百吃客也恐怕會記住這頓飯好長時間。吃好,吃出了好心情,這才稱得上有口福有幸福感覺。
槍打出頭鳥,城里沒有人敢如此這般操辦婚慶酒席,要是真的這樣辦酒席無異于“冒天下之大不韙”。照理說,鄉下最有理由和條件操辦農家菜味挺濃的農村酒席,可是呢,如今的鄉下酒席也在“趕鴨子上架”,農民不差錢,酒味卻變了。臘月底,我挺不樂意地頂著凜冽的寒風去鄉下喝酒。同學發財了,在城里黃金地段買了幢房子,想在城里辦過厝酒席,可父母非要選擇鄉下的街頭小酒店置辦,那菜不能不算是豪華:龍蝦、鮑魚、五糧液等都上來了,真是“驚艷”四座。只是蹩腳的廚師竟然把龍蝦做成一堆索然無味的“紅燒肉”,如此暴殄天物,實在氣人!瞧人家城里的名廚把一只龍蝦變幻成一艘揚帆起航的輪船,那才見功夫。當然,叫人家只會煮點農家菜的師傅去做這道菜,這跟讓老伯穿上牛仔褲去翻田有啥兩樣?盡出洋相罷了。
在困難的歲月中,我們靠地瓜湯、稀粥和一把咸芥菜養好了胃,在不愁吃不愁穿的年代中,我們中的很多人精神萎靡,四體消瘦,所以幾乎異口同聲地喊出了腸胃保衛戰的無奈調子。嘈雜的酒桌上,眾人把胃捧出來當擋箭牌,避免沾酒。好年景里,竟然有如此多的人同病相憐——得了胃病,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力,因為,盡管我不勝酒力,可我也站在胃的亞健康區域,更讓我不可思議的是,帶我去看胃病的醫生自己也正在飯前按時吃一片片的胃藥。噴紅泛綠近清明,幾處陰霾難再冬,看來,春色正濃之際,好多人都得到鄉下走走,找個借口吃一兩次楓亭大腸熗之類的小吃,據說,這東西真能養胃,比藥片還靈。而且,醫生說胃病的人舌苔重,多吃五谷雜糧,能減少口臭,保持你的外交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