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 斌
印象中,大年三十(或廿九)這天下午兩點鐘到黃昏那段時間,總是特別寧靜。兒時,每到這會,菜農和攤販便會挑著擔子紛紛走出市場,商店也一家跟著一家關起了門,街上留下的多半是本地人的身影,稀稀朗朗。小鎮四處都顯得空曠起來,只有幾個小孩在屋外玩耍,更多的孩子呆在家里,看大人做年夜飯。在年夜飯開席的鞭炮炸響前,小鎮沉靜于美好的寧靜之中,但又分明流露著等待的激動和興奮。牲畜和家禽被早早地趕進了圈窩里,飼料備得足足的,好使它們不擾人,或者也讓它們過一個快活的年。屋后的河里是另一種情景,幾乎家家都安排人挑水,把水缸貯滿,擔水的人動作利索,似乎在與黃昏搶時間,水面上的漣漪一圈又一圈,反復重疊。夕陽暖暖地灑在河床的兩岸,兩岸的屋子里飄出陣陣菜肴的香氣。走出門時,我卻看見一個漢子挑著一擔糞,沿著河岸朝菜地走去。我聽見有人在嘲笑他,馬上要吃年飯了,還挑大糞。挑糞人甩過來一句,明年正月不吃菜嗎?顯然在這寧靜的下午,他心里仍裝著自家的菜地。望著他在地頭勞作的身影,我的心里很暖,他的糞擔在我看來并沒有大煞風景,反而帶來了一種感動。
越臨近黃昏,街上走動的人越少,臘月涌動的人潮漸漸平息,但路遠者或臨時突然決定回家過年的人,正在加快速度往家趕。奔跑的腳步能把一種特別的聲音從鎮外傳過來,然后把街道踏得“咚咚”響。候望親人歸來的目光,從家門口一直向街口流淌,但這一切都被寧靜包圍著、籠罩著。寧靜中的我也曾有過盼望親人歸來的急切的心情體驗,有一年除夕前一天就開始下雨,一直沒有停,在另一個鎮上工作的大哥除夕當天單位才放假,那時交通不便,他會不會回家過年呢?我隔一會兒就會出門望一望,最后終于把大哥盼回來了。他本來不打算回家過年,可吃過午飯后心里覺得失落落的,這才決定回家過年,期間步行了60多里路,到家時,懷里還抱著他兩歲的兒子hellip;hellip;
以前家里很窮,過年時只有幾斤葷菜,但母親從不愁眉嘆氣,似乎過完除夕就有希望。母親在我們面前表現得非常平靜,猶如除夕前突然綻放的雪蓮,高潔華貴,沒有一絲憂郁的色彩。在那生活艱難的年代,望著母親手下正在做的并不豐盛的年夜飯,我從未嘆氣過。后來,我發現過年文化對許多人的成長產生過很大影響,尤其是上世紀七十年代以前出生的人。年文化里蘊含著對未來的憧憬,我聆聽的心被它滋潤得春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