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長海
老家的門前有個喂馬的大石槽,有兩米長,可容得下三匹馬同時吃草。據說是以前村里集體喂馬時用的,后來分田到戶后,不知為何就閑置在我家門口了。勤快的父親把頂棚修葺一新,馬棚變成了涼亭;再把馬槽下面的磚石抽掉一半,這樣槽沿比膝蓋略高,坐上去休憩,剛剛好。
祖母說:我出生后,馬槽就成了我的搖籃。我睡了,母親就在馬槽里鋪層薄被,把我臥進去。然后坐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蒲扇,或者納雙鞋底,縫件舊衫。母親給我斷奶后,領我在馬槽里玩耍的換成了祖母。祖母用一床舊被單把馬槽連底帶邊鋪了一層,我從馬槽一端爬到另一端,弄不臟衣服,也磕不破頭。祖母說我小時候可淘氣了,學走路時不走地面,也不走槽底,偏要她扶著走窄窄的槽沿,后來還不知天高地厚,順著馬槽邊的柱子往頂棚爬,為此沒少挨打。
我關于童年的最初記憶應該是在三、四歲的時候,祖母和我在馬槽里面對面玩游戲,手拉著手有節奏地前俯后仰。俯仰間用方言唱著童謠,不料在唱到最后一句時,祖母自然地松開手,我就順勢仰在墊著被絮的馬槽里了。愉快的歌聲、爽朗的笑聲,很快就彌漫開來,現在想來仍倍感溫馨。
我一直說馬槽像船,五歲那年的夏天,馬槽真的變成“船”了。父親給馬棚棚頂蓋上兩層塑料布,周圍加上籬笆,馬棚搖身一變,成了很好的“房間”。我和家人吃睡都在棚里,感覺很好玩。后來連續下了半個月的雨,屋后河水淹沒橋面,門前積水沒過小腿,馬槽下面的磚石都泡在了水里。馬槽邊水流嘩嘩,大人們憂心忡忡,我卻開心不已,光著屁股,拿截竹竿作槳,悠哉悠哉地“劃船”。
六歲時,下午放學回家后,天還大亮,我就把書包放在馬槽里,趴在槽沿上寫作業,寫出的字母歪歪扭扭,連成行都像蚯蚓去找娘。寫完作業,我就喊同齡的紅光來馬槽玩益智游戲,玩得最多的是“五子棋”。用學堂里撿來的粉筆頭在槽底畫一個棋盤,找來些石子土塊做棋子,我倆痛痛快快地殺上幾盤。
讀三年級時,父親買回一頭黃牛,馬槽成了牛槽,涼亭成了牛棚。我不能在馬槽里玩耍了,但與馬槽并沒有疏遠。早晨、中午,父親把草在水缸里淘洗干凈,用筐端著倒進槽里后,我就用瓢盛些麥皮料撒在麥草上,攪拌后,作為牛的正餐。周末、暑假,我拿著蛇皮袋,去田間地頭,割些青草,倒進槽里給牛兒改善伙食。
后來,我去外地讀中學、念大學,畢業后落戶城市。馬槽連同我的童年,就永遠地留在了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