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懷中
大連會議的漫長旅途
上世紀七十年代,我有幸被廈大留下任教,這得助于回家當“逍遙派”,苦讀《魯迅全集》。任教后不久,高校開始開業務會議,遼大在大連開馬列文論研討會。我曾擔任此課程,自然是參加對象。得到系里的同意,帶個助教去大連參加。那時沒有旅游的概念,不過還有參觀訪問的意識。在美麗的大連海港開會,在大會上只作半小時的發言,而來回旅途卻安排得十分漫長。那時學校秩序尚不健全,出差隨意性極大。去的途中,第一次經杭州短暫的逗留。又在上海、南京住下。在大連開會,自然參觀了東北一帶,如長春、吉林、遼寧的古跡,黑龍江的松花江、太陽島等等。第一次和這些地方握手,留下印象都很新鮮。
歸途中,我在北京住了數日,都是畢生難忘的。同途的助教,他哥哥在北京中央民族學院任教,有地方住宿,便住在該校宿舍,那時能到夢寐以求的首都參觀,心中儲滿幸福感。天安門廣場、故宮、長城hellip;hellip;都是首次見到,激動得很。尤其難忘的是,有天傍晚在校園散步,卻遇到住在里面的冰心和她的先生吳教授一道散步,經主人介紹,她聽說是福建來的,喜形于色。之后,我多次到北京出差,都到中央民族學院看望她,后來只能在醫院病房拜望。想不到初面后的10多年,她在病中為拙作散文集寫序,可謂終生難忘。
更離奇的,我們從北京還拐到西安去。助教的大哥在西安,他又帶我去住數日。剛到,便安排我們到楊貴妃洗過的溫泉去泡溫泉。那是單人間,溫泉真是天下第一。
此外,還經湖南韶山,最后回到廈門。當時沒有計算這旅途究竟有多少里程?時值年富力強,不怕趕火車、擠火車,每到一站上車、下車,都是提著行囊連走帶跑,比我少約10歲的青年助教說,聽到我說一聲走,他心里便發慌。他帶著深度的近視眼鏡,體力差,在途中小病一場。我卻毫不在乎,可說是“旅游命”。在廈大第一次出長差,從北到南,并沒有住高級賓館,沒有乘飛機,只擠火車,也沒有軟臥,留下的只有旅趣,卻沒有辛苦。
在紹興的旅中寫作
有一學期,我擔任畢業班魯迅研究專題,想了一個“點子”,和中山大學中文系合作注釋《兩地書》,因魯迅當時在廈門,許廣平在廣州,所以找到中山大學。另一本是《朝花夕拾》賞析,擬與紹興魯迅紀念館合作,也由于大多篇章是魯迅在廈門所寫,寫的又多與紹興有關。1974年底,我和中文系主任先到廣州,后從廣州到紹興,正好在紹興過元旦。很快和紹興魯迅紀念館達成協議,次年專題組畢業前由我帶領去紹興,就住在館內的魯迅故居。學子們情緒很高,館內新招的館員,又多是年輕人,很活躍。大家白天逐篇討論魯迅的作品,之后由學生執筆。學生們寫了初稿,回校畢業分配,我一人留下統稿。在魯迅故鄉,我重讀了紹興的許多名勝古跡。如禹陵、東湖、沈園、秋瑾教學的學校和殉難處、蘭亭hellip;hellip;記得紹興城內河道交叉,在魯迅紀念館旁便有河道,可通禹陵、東湖等地,戴著氈帽的船戶,在招客,他們不知怎么認識我,熱情地招呼:“許老師、許老師hellip;hellip;”改完稿,我便回校,談好寒假去定稿。
可惜由于教學,定稿一拖再拖。館員們來信說:百草園收成的地瓜掛了一串等你來品嘗,可能等不到了。不久后,出差上海,就從上海到紹興,時天寒地凍,天天下雪,獨宿池塘后的一間玻璃間的小房,夜里聽積雪從樹上沙沙地落在池里。小園內有望月亭,亭旁的紅梅斗雪盛開。傍晚,暗香入室,為客人送來縷縷清香。白天和館里人員改書稿,夜里利用時間閱讀館藏資料,建構魯迅研究第一本專著:《魯迅與文藝批評》。如果說,人生都有一段或幾段難忘的生涯的話,那么這段經歷是難以忘懷的hellip;hellip;
如果能選擇再過一段生活,我將毫不猶豫地選擇紹興,她是我心中的詩。
長江輪四等艙
1981年秋,為紀念魯迅誕辰100周年,北京召開了全國性討論會和紀念大會。省里也在廈門大學舉行紀念大會,我為參加省里活動到北京只趕上開大會,便閉幕。誤了學術活動和選舉事,心里頗感郁悶。旅行是解悶的藥方,我從北京購了到武漢的火車票,便趕赴碼頭,購得一張赴重慶四等艙船票,馬不停蹄,立刻上船。
秋風中,長江默默流淌。上船后,覺得四等艙比原來想象得要好得多。它在第三層,房間雖不大,四架疊床,排列整齊,住8位客人,并不感到雜亂。小房門朝著走廊,隨時可出門依欄眺望。旅客們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也便安定下來。
同艙的一位女解放軍戰士戴一副眼鏡,斯文女兵叫小李,她是北京人,在四川當兵,她知道我是大學中文系老師后,經常和我依欄談文學,聊天。有次她對著滔滔江水,背誦著:“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同飲一江水。”背完之后風趣地說:“長江偌大,頭和尾相隔如此遙遠,難怪見面這么難”。說罷獨自爽朗地笑起來,讓清脆的笑聲飄散在夜色迷蒙的江面。
有件難忘的事,在母親河的長江輪上過國慶節,不但食堂加菜,還舉行廣播朗誦晚會,廣播員廣播出小李的詩歌,原來小李是詩人。到了重慶,登上山城,告別了小李,告別了長江輪,夜,觀看山城的夜景,次日便乘車到成都,參觀了杜甫草堂等古跡。
回想在長江輪上過國慶,聯想兩年后出差浙江,參加杭大在莫干山開的學術討論會后,在上海逗留,到上海圖書館借閱撰寫《魯迅與中國古典小說》,在廈大找不到的古典文學作品,也是在圖書館歡度國慶節的。
今年是新中國60周年華誕,該別有一番喜慶的風情。
寫于2009年9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