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雙華
我的整個小學時代,都在老家汀岐小學度過。在那座破破爛爛的,據說是解放初拆廟改建成的學校,大約因為小孩的天性,我們對讀書的態度不夠端正,總不太認真,有點吊兒郎當,視同兒戲。不過說真的,我的成績在班上,不好也不壞,屬于一般般吧,很少有老師會表揚到我這樣的“中間派”頭上。而恰恰是這個時候,居然有人表揚了我,而且還是同班的漂亮女生!
事情是這樣的。那一陣子語文老師總是讓我們背課本,一字不漏從頭念到尾,念錯了打手板,念錯太多就要“關晚”,要到天黑才能回家吃飯。很多時候,女同學比較勤奮,擅長背書,所以放學后被留下的,幾乎是清一色的男同學。那些僥幸過了背書關的同學,三五成群背著書包,站在教室門口、窗口探頭探腦,或嘰嘰喳喳看熱鬧,或懷著某種同情心靜等“關晚”的難兄難弟一同回家。記得那幾天,我們背一篇有關革命的課文,好像是《八角樓上的燈光》,老師“威脅”說,背不好,晚上就在教室睡覺,誰也別回去!我們都很緊張,一整天埋頭苦讀,蟬也不捉了,鳥也不彈了,連吃飯都在嘰嘰咕嚕念著。
第二天上早課,我們按老師的安排,要一個個念給組長聽。組長是女的,叫林X霞,時間久了,我已記不清中間那個確切的字了。只知道她的堂哥林清海,是我同班的好友。組長個子中等,經常穿一件花格子紅衣;她臉上紅撲撲的,很像莆仙戲舞臺上的旦角。所以,對她,我心底隱隱有些好感。那天早上,我老老實實坐在她座位旁,一板一眼的背課文。她一邊用好看的眼睛看我,一邊不時低頭對照著課文。背完了,我有點緊張地問她,能行嗎?她頓了一下,突然有點大聲地對我說,行,你背得真熟!那一瞬間,我覺得一股幸福的暖流涌入我的心田。我竟然有些手足無措,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急匆匆逃回自己座位。我現在能回憶起,回到座位的我,心仍然撲撲地跳,覺得女組長絕對是“全校最漂亮的婦女”(我們鄉下男孩對女生的稱呼)。那以后,很長時間里,我對林X霞懷有說不出的興奮感,只要遠遠看見她,心里就會沒來由地緊張。
正是學生時代來自女同學的第一聲贊揚,從此,我第一次對女性產生朦朦朧朧的那種意思?!澳惚车谜媸臁?,這句樸素的贊賞,在小學很長時間里,成了激勵我認真讀書的動力。
小學畢業后,林X霞就輟學了。那個時候,鄉下女孩能念到小學畢業就已經不錯了。她的堂哥跟我念完了初中,才回家學手藝,在鎮街上開了一家車齒店,專門加工做眠床等木制家具的配件。我在鎮中學教書時,常常路過他的店,和他聊上一陣。但很奇怪,在那么數十次的閑聊中,我從來沒有提及他的堂妹。不知道是時間久了沒印象,還是不好意思啟齒。幾年后,我的同學林清海在一次大雨滂沱里出了意外hellip;hellip;于是,關于小學女組長的一點點線索,也徹底的斷了。關于鄉村女孩的初次淳樸愛意,就這樣消失在歲月的風雨中,一點影子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