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凳
□柳再義
那年,我在武漢讀大學。學校有個露天電影場,依山而建,可容納觀眾近一萬人。一進校,學校就給我們發了統一規格的專供看電影用的小凳。
每到周末,我就會帶上書報雜志,早早地跑去占個好位置。然后找附近兩個好看的女生,攀談廣義的老鄉,請她們玩撲克牌。若是帶一點彩的話,一般是輸家去買瓜子雪糕。多數情況下總是男生輸。于是便自然地找到了獻殷勤的借口。當女孩笑滋滋地接過雪糕欲往嘴里送時,男生們還可以乘機仔細欣賞一番。有時候,也順便問一句:味道如何?女孩兒總是羞答答的,樣子很嫵媚hellip;hellip;有時電影放至中途,突然下起雨來,放映的人就會按下暫停,讓大伙回去取把傘來,再接著放。這樣的夜晚,站在稍高一點的地方,望那一片傘花的世界,總是格外壯麗。
大學一年級的日歷快要翻過去的時候,我的小凳卻失蹤了。有一些日子沒有光顧電影場了,沉重的寂寞撲天蓋地圍攏過來。往后的幾年中,看電影總不方便,只能等人家不看時,來個見縫插針。或者用文化室里的那個破皮鼓,權當小凳的替身。也有幾回用的是抽屜,怪不好意思的。
臨近畢業時,傳聞小凳要上交。說交了可領五元押金,丟的還要罰款。于是,有很多丟凳的老大哥們,就打起了新生的主意。而我,便是這其中的一員。
新生住三樓。初步上去偵察了一下,靠東第二個房門前的走道上,有四個小凳。它們的主人在室內下棋正酣,估計是沒功夫照顧小凳了。我假裝到最東頭一間去找老鄉而老鄉剛好不在。回轉身,拎著小凳就溜。內心的平原上,野馬飛奔著,自然是格登格登的,但我哪里還敢回首。
害怕人家找來,便用小刀刮去凳上的號碼,藏于床下,心里還是很不踏實。上課時總惦著這個事,走路說話都不自然。夢中更是時常被追趕,直至嚇出一身汗來!離交凳的時間越來越近了,內心的斗爭也越來越激烈。人家新來不久,往后的日子還長,難道讓他也像過去的我,經常為小凳的事犯愁嗎?到了晚上,當他們結束棋戰出來,其他三個人各自取凳去看電影,剩下的那位該何去何從?
這樣一想,就覺得很對不住那位新生。
其實,世界之大,人海茫茫,我們從不同的地方走到了一起,并處于同一個屋檐下,這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且不論彼此相見時是否能呼出對方的名字,但在這同一所校園的小路上,我們肯定是見過面的。此去別后,怕是再也沒有碰頭的機緣了。為什么要在這個本該倍加珍視的交叉點上,嵌鑲一珠十分丑陋的記憶呢?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里,我小心翼翼地將小凳還歸原處。
這件事已過去許多年了。雖然并無旁人知曉,但每每回想起來,總是相當的愧疚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