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的變遷
□陽 波
三十年前,外公是我們村里唯一一位教小學的老師。外公的愛好就是寫寫字,他平時都是在那種跟草紙大小的紙上寫,而最早在我記憶中留下痕跡的,也是他手中的筆。
當時,逢年過節辦喜事什么的,鄉親們都會請外公去寫對聯。外公的案頭,總少不了擺上幾支毛筆和一方硯盤。晚飯后,品過茶,他便會鋪開紙、潤好筆,寫到得意之處,還不時一字一句低吟著hellip;hellip;
在兒時印象中,他總是用這支毛筆寫文章,或者為學生批改作業,直到有一年教委獎給他一支“英雄牌”鋼筆后,才慢慢換掉了毛筆。記得剛拿回來那陣兒,爺爺拿著這支鋼筆摩挲又摩挲,寶貝得跟什么似的,只有備課時才舍得用。锃亮的筆尖,烏黑的筆筒讓我看了一眼又一眼。
改革開放以后,村里有了積累,便蓋起了校舍,學校從狹小昏暗的小土房搬進了寬敞明亮的青磚大瓦房。隨著辦學條件的逐步改善,滾筒油印機、鐵筆、蠟筆、鋼板和油墨也走入了大伙的視線。這可是當時不可多得的辦公設備。外公是教學骨干,又寫得一手漂亮的字,學校就把刻蠟紙的任務交給他。從此,一盞油燈、一支鐵筆,一塊冰冷的鋼板,伴他度過一個個夜晚。既要節約有限的蠟紙,又要多印資料,外公對刻紙技術很是琢磨了一番。夜里,我每次醒來,隔壁間里總會發出“吱吱”的刻字聲響。那鐵筆與鋼板接觸所發出的聲音,深深烙在我腦海里。
上世紀80年代末,電線牽進了鄉村,小學里安上了電燈。通電那晚,外公樂滋滋地在燈泡下刻了好多蠟紙。“這玩意兒確實亮哩!”第二天他逢人便夸。刻蠟紙用的依舊是那支“英雄”鋼筆。后來,我到外地讀書,好幾年不曾回家。
有一年假期回家,發現村小學的瓦房已被軒敞氣派的教學樓所取代。在辦公室門口,聽見里面有“吱吱”的聲音。推門進去,看見辦公桌上擺著兩臺電腦,連著打印機。外公捏了多少年筆桿的手指正在有節奏地敲擊著鍵盤。見我驚訝的樣子,外公樂呵呵地說:“你愣啥呢?是不是驚奇我這把年紀也用上這玩意了?”
原來,在我到外地讀書的幾年里,村里利用豐富的自然資源辦起了公司。在經濟上打了翻身仗后,村里又出資蓋了樓房,購回了這套現代化的辦公設備。從此,印資料不必再躬身于書案,艱難地刻蠟紙了。為了適應形勢,外公也學起了電腦來。
如今,村里的企業紅紅火火,小學的教育投入不斷增加,老師們辦公條件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今年暑假返校時,外公送我到村口,分別時說:“孩子,在大城市里多學點那電腦,挺管用呢!趕明兒回來露兩手我看看。”望著修得越來越寬的鄉間公路,我驀然想起了外公那支用了多少年的鐵筆,以及他執筆的歷史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