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武
“我喜歡黑夜過去后晨星初現的時刻,露水遍地,玫瑰園里靜悄悄,花朵在黑夜里為誰開放,為誰芳香?”莎士比亞劇里總是出現這樣唯美而憂傷的句子,初夏到來,玫瑰花按時開放,在微明的黃昏里,在鄉村的道路上,玫瑰的花香像詩一樣擊中我的內心,讓我渾身顫栗不已。想起若干年前某個初夏的黃昏,在永安城的某條小巷,我邂逅一片猩紅的玫瑰,在一個院子門口寂寞地開放,在向晚的風中搖曳不止。它仿佛是我心儀的某個女子,不經意撞見,而她卻落寞無助,像個棄婦似的。濃郁的芳香在風中水一樣漫延,這是花的語言,就像莎翁的優美文筆。那條巷似乎很少人走動,幽深莫測,路燈稀少,這樣的地方潛在著一種讓人不安的因素。而這唯美的猩紅玫瑰卻被拒之門外,讓人心生惻隱,為它的際遇抱不平。這是一種讓人心動的際遇,內心的復雜滋味無以言表。
初夏的夜空,清湛如洗。斗柄東南指,勺向西北,晚星寥落,那一縷微茫的暮色尚未褪去。小城的夜總是顯得更為愜意些,雖然也有著城市里的喧囂和繁雜,但總體是安寧的。來自城外鄉野的風帶著明顯的夏的氣息——樹葉青澀和不知名的花香。在小巷口,碰到一塊石敢當,上邊隱約隸書泰山石三字,這塊帶著點神秘色彩的石塊讓我對小巷有了些敬畏,仿佛在黑暗中,有一些看不見的魂魄和神靈在游蕩,它們在這塊頭面前畏葸不前,彷徨欲去。猩紅的玫瑰為誰而開?在這無人的小巷,在這向晚的黑暗里,誰能夠邂逅它迷人而憂傷的芳香?忽然聽見一陣悠揚的笛聲,是《小放牛》,那笛聲忽近忽遠,隨著風而曼妙。笛聲里夾著一些落寞的意味,我像米蘭·昆德拉小說里的那個黑衣人,懷著好奇和無聊的心態,在小巷里穿行,跟蹤一個衣著光鮮的貴婦或者一個頭光油面的紳士,想進入他們的生活,窺測他或者她的內心。笛聲像敞開的一條道路,在我面前徐徐出現,我想進入它的內心,然后隨著笛聲到處游蕩,窺測各種可能遇見的事物。博爾赫斯給了我一個恰切的比喻,黑夜像一只沒有出口的銅壺,我摸得著它細膩而冰冷的器壁,卻不知東西。這時候,笛聲仿佛一縷拯救的光芒,它落在我的眼前,照亮那一小塊地方,青銅器的光芒讓我確信我的存在和世界的存在。
玫瑰花開放在夜的內心,我無法揣測它的具體意象,同樣,我無法到達它的內心,無從了解它的真實意義。
一朵花開在內心里,夏天變得多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