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宇
一直懷念下雨的日子。
我所指的不是喧囂的都市。在鱗次櫛比的樓宇之間,雨水只能打濕高跟鞋、紅裙子的浪漫,抑或從水泥縫隙里擠出來的細語嗲聲。
我的農村老家,雨水淅淅瀝瀝,落在房頂上,順著瓦壟,洇濕了青苔,又從屋檐上滴下來,打在塑料桶上、農具上,叮咚,叮咚。農人不懂雨打芭蕉,但是知道田里的莊稼這一回喝飽了,喝醉了。
下雨了,不能去田里,睡覺吧,老天爺給放了假。伸一下酸酸的腰肢,搓弄著粗糲的手掌,打個倦怠的哈欠,在雨聲中鼾聲漸起。如果這雨下了三五天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女人便會喊道,別睡了,睡塌架了。
抱怨是多余的。難得一個陰雨天,喝酒聊天打牌,那只是打發日子消磨時間。讀雨吧,雨水一行一行,時緊時慢,雨點子大大小小,時疏時密。院子里,雞躲在柴垛下,瞇著眼睛,像個智者;狗趴在窩里假寐,冒充紳士。墻角下一株草正探頭探腦地搖曳著綠色的枝條,架上的絲瓜悄悄長長了。
下雨天,老少爺們坐在一起抿幾口小酒,劃拳的聲音熱烈而粗獷,夾雜在柔柔的雨水中。女人閑不下,撐開雨傘,穿上雨鞋,邁著大步叉子去田里,一踩一滑,兩腳泥濘,帶回一捆濕漉漉的韭菜。
坐在屋檐下,捧一碗熱氣裊裊的餃子,一邊吃,一邊看雨水大珠小珠落玉盤。
有了春雨滋潤,空氣散發著芬芳,麥苗返青噌噌長。被洗過的田野上,綠茵接天連碧,催開了一樹梨花。杏吐芳,桃綻紅,一派生機皆是這雨水的功勞了。
而在秋天,干旱的田野渴盼陰雨天。盡管收了一院子的花生,卻希望有一個陰雨天,算作勞累中的小憩。
至于那些多愁善感的城里人,秋雨無錯,是他們自己把淚水摻進了秋雨,把傷感揉進了秋雨,把秋雨說得那么凄悲。你到農家小院看看豐腴的秋色,屋檐下的農人笑盈盈地享受著陰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