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谷忠
家住鄉村小平原上,兩間老屋,與水相鄰,雖沒有花水盈窗、花覆書床之美福,但只稍出得門來,便有樹籬綠徑,供你直達河邊;而到河邊之后,就會覺得一切都會變得歡欣舒暢起來。
你看,遠處是山,山遙遙聳翠;近處是水,水悠悠流銀,兩岸田畦,插秧時碧綠連天;收割前黃金匝地;四時景色,各有鮮姿靈態,令人難以描述。特別是正月里,油菜花開,嫩黃漫天,清香盈溢,一陣風過,便能浥透三鄉五鄰,試想身在其中,能不心曠神怡。
水能養育生靈,水能滋潤生命。在這片暖山溫水之中,有過多少關于水的玄遠的傳說,有過多少關于水的如煙的往事。老一輩的人,熱愛這家園的水,合理利用,悉心保護。河東岸曾有一塊石碑,據說是明代間就有的,上面刻的都是禁止什么什么的條文。據說有一條講得是不許往河中拋棄家什的內容。這石碑在文革中迅遭毀沒,但碑文卻都存活在與水為鄰的人的心中。我記得小時候,有時想和伙伴們在河邊丟石子,就要被大人們呵斥。倒是夏天的傍晚,與伙伴們光著身子在河水中騰躍戲舞,卻能獲得大人們臉上的笑容。當然,更多的時候是提著魚竿去河邊垂釣,一邊還吹著葉笛,看驚起的鷗鷺在田野上空飛翔,心情真是好極了。
都說水往低處流,都說人往高處走。這多年,我幸而在城市謀生,卻總是被猬集的雜務,弄得心境枯竭。每逢那時,我便想到故鄉,想到故鄉的水。但回得老家,卻驚詫那些爛熟于胸的景致已不復再見。原來寬闊的河面,早被廠房逼窄;清澈的流水,僅存活于童年的夢中,代而取之的是一片低洼中欲流未流的渾水。周遭的果樹,原先是綠云騰挪的氣勢,迄今僅存數十顆,再顯擺,也不過是一片慘淡經營的痕跡。那一天秋風乍起,我幾疑聽成是古曲《流水》的調子。心想,縱然是這支曲子,但流水不遇知音,可又奈何?這時,眼前忽閃過一群紅男綠女,嘻笑之聲,灑落夕陽中的河灘,我不禁又想到:這是對誰的調侃和嘲笑呢?
走回家時,回頭望水,我驚覺水還在夕光中望我,一閃一閃的。究竟,那是不是水的眼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