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本召
雨一直下,沒有停的意思。我站在街道的一戶人家的屋檐下避雨。潮濕的世界里,有烏云,有寒風,有冷雨,有晃動的人頭,有噪雜的汽笛,還有我一個離家的游子。
雨一直下,不會停了。我看著黑沉沉的天空,心里想。走吧,現在,雨還小,等雨長大了,我的世界會更寒冷,更潮濕,更狹小的。沖進茫然的雨中,冰冷的雨迎面撲來,
離開久了,家會升溫。不覺中,老家的影子飄來,片段也好,支離也罷,一個屋角,一棵樹,一堆草,都是暖和的。這樣的冬雨,讓人想家了。我不怕別人笑話,想家不是什么錯,更不是一種罪,想家,此時,是心底升騰起來的濃濃的霧氣,把我瘦弱的身體包裹,盡管,雨中的我,已經緊縮成一團冷血的帶著刺的動物。
雨一直下,在我回歸的路上,我的那個巢穴,沒有屋頂,沒有隔墻,沒有柵欄,沒有青磚,沒有門,沒有窗,更沒有女主人。那時一個意象的名詞,許多人的字典中都鐫刻的一個美好的字眼。在異鄉的土地上,沒有根的樹,只要風雨一來,樹便會枯萎的。我的根呢?不在這里,在故鄉的土壤中。我確定,打工來時,背包里的那包鄉土還在,家的溫度還在,那是炊煙的溫度,我知道,還有,父母的話語,這樣溫溫軟軟的叮嚀,一刻都沒有丟棄。
雨一直下,順著老家的屋檐開始滴嗒,一聲,兩聲,許多聲,直到把故鄉的春天喚醒。屋檐下,有多少故事在流傳呀!雨絲一樣,纏纏綿綿,綿綿不斷。燈影下,站著的那個佝僂的背影,一站,怎么就是一年呢?那盞暖黃的燈火,一直都那樣亮著,亮著,亮在屋檐下,穿透著檸檬的夜色,照在門前的青石臺階上。
誰能逃離老家的屋檐呢?誰又能把老家的故事講完呢?“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吳音相媚好,白發誰家翁媼。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庇^望辛棄疾的詞性屋檐,自覺這是人生最快樂的境界。從容的白發,生動的幼稚,恬淡的畫面,這樣的一組鏡面,誰能不安然?不陶醉?不向往?憧憬,只是一種寫在未來的等候。
每每回到故鄉,故鄉的形影孤單,人煙稀疏,都會讓人深思:而今的故鄉,是否還保存著久遠的純真。雖然,那些新農村的房子是那樣的美觀,屋檐俏麗,但,只要我目睹,一扇扇緊閉的大門,我的心底就會糾結,屋檐在,屋檐下的人卻在異鄉的屋檐下遮蔽陰霾的季雨,如何讓我相信,這樣的一種的經濟發展,一種社會的進步,倘若用犧牲幸福的家園來做代價,我想,沒有人愿意這樣做。但,短暫的背井離鄉,卻可以成就未來的長相廝守。雨一直在下,我的身上已經濕透,而我的屋檐不在。擁有一個自己的屋檐,把所有的喜怒哀樂掛在屋檐下,讓季節的風梳理蒼老的墻皮,讓豐收的甘甜來填充所有的空白,讓所有的飛離屋檐的燕子都回家,回到那個熟悉的、溫馨的、質樸的的屋檐下。直到,陽光爬上屋檐的發髻,月光吻上屋檐的唇,星光璀璨屋檐的眼睛。雨一直在下,我的眼睛濡濕了。故鄉,那些靜默如沉重肩頭,謙遜如父輩頭顱的屋檐是否一樣淚流滿面hellip;hellip;屋檐無語,屋檐在低低地呻吟。這樣的一種陣痛,只是短暫的難耐,當改革的春風吹遍鄉野,當土層里的腳印把城市的霓虹燈跳醒,城市的繁華和鄉村的樸質融合的時候,我的鄉村,我的屋檐,必定充滿了歡笑和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