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 宏
金黃湛亮的草垛碼在鄉村里,如一個個彌漫草香的夢境,植入秋天的深處;又如一枚枚碩大的太陽,流淌在村莊的血管里,溫暖著鄉村的四季,并以其高貴的卑微彰顯著生命的張力。
草垛是鄉村版面上發表的頭條新聞。秋收過后,稻草被扎成捆,一列列碼在空曠的田野里,沙場秋點兵。秋陽如烈酒,幾天的工夫就把草捆醉出足金的成色,套上車,拉回村,碼成垛。在農家院里,堆草垛是一項看似簡單實則頗有講究的技術活。父親生前是把堆草垛的好手,經他手堆的草垛結實,棱角分明且不蔓不枝,任你在上面滾上幾個來回也不會“滾包”、倒塌;也好看,遠遠望去,竟有著《幾何學》中圓錐體的優雅弧線。夕陽中,草垛披一身霞光,靜靜地臥在村莊里,流光溢彩,莊嚴肅穆,任畫過《干草垛》、《睡蓮》的法國著名畫家莫奈也會心醉神怡。
草垛是鄉村最美的感覺載體。進入深秋,最愜意的事是拋開一切塵間瑣事,靜靜地躺在草垛上,看夕陽。向晚的風柔柔地吹著,草垛散發出的清香與悠閑的童年一起,定格在黃昏的底片上,成為珍藏在記憶深處的如詩畫卷,就連草屑鉆進袖筒里、脖子里的那種刺癢,也讓人難以忘懷。倦了,就在歸鴉的聒噪中,懶懶地閉上眼睛,小寐。在草垛中睡覺,是頗有情趣的,那松軟熨帖的干草像柔嫩的玉指,輕輕地按摩著肌膚,癢絲絲、麻酥酥,一如飲了瓊漿玉液,通體洋溢著難以言表的愜意——四體綿軟,玉山將傾,心游萬仞,且夢莊生。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前不久回老家,一進村口,就看見了散落于街巷的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草垛,它們如一枚枚音符,歌唱著鄉村,歌唱著五谷輪回。公雞叫了,草垛醒了,灶膛亮了,炊煙高了,太陽紅了hellip;hellip;hellip;多么樸素清新的早晨,多么寧靜溫馨的日子!在這如詩如畫的空間里,草垛,像一位將軍,指揮著鄉村風塵仆仆,一路向前——草垛前面,是一張張樸實的笑臉;草垛后面,是一片片和諧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