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月
陽光過午。
難得有這樣的好心情獨坐窗前,聽心情起伏流淌。窗外,是一片蔥綠的菜地。菜地原先是成片的水田,因為城區的不斷擴展,連片的水田已被切成條塊,其間聳立了幾排鋼筋水泥的盒子一樣的房屋。那菜地一年四季經城郊農民的辛勤澆灌,常年都綠出幾分油光來,給了人溫馨而親切的感覺。家居是套房,另一面緊靠進城的大道,窗外,流動的人喧車鳴頑強地透過鋁合金窗的縫隙飄進來,聲響的質量表明了這里的生機。
一端是原野,一端是城市,而我置身其間,竟是同時感覺了城市的心跳與鄉間的脈博,一種走在城市邊緣的感覺便滿滿當當充塞在胸臆之間。
城市的繁華無與倫比。在孩童時代,我絕對想象不出城市竟廣博如此喧囂如此。在我經見了許多規?;趾甑某鞘兄?,我居家的小縣城就像我原來鄉下的村莊,即便如此,我置身的小縣城也仍然時時煥發出一座城市所應有的光芒。想想,置身其中,該是多么令人欣喜、鼓舞和感動。便是揣了這樣微渺而又遠大的欲望,一心一意地努力,竟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實現了平生夙愿!
這確實是一個艱難而又復雜的過程,這種追索的過程其實是一個流浪的過程。
流浪,這樣充滿感傷充滿滄桑感的字眼,往往被少年情懷詮釋為浪漫的舉止,一種沉凝厚重的體驗被詩化。我也寧愿流浪是一種輕松的生命運動。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似乎是一句已經被檢驗過的哲學語言。從某種意義上說,流浪,是不是人往高處走的一個過程?先輩告訴我們,我們的祖先原是從北方來的,他們因為逃避戰亂而遷徙南方,他們因逃亡而新生而繁衍。遷徙使流浪有了一個完善的結局。
這樣想想,我便深受鼓舞?;厥淄?,我看到了夕陽西下,暮色籠罩時黑瓦屋上暗藍色的炊煙。
小時候的炊煙是從母親皺紋密布的額頭升起的。值學日里,每日斜挎書包,哼著似是而非的調子轉過山坳,一眼望見母親的炊煙正裊裊升起,心中驀然溢滿歡快。折下路邊一桿樹枝為旗,搖舞著往家的方向狂奔,那一定是一桌自以為豐盛的飯菜在等著了。
成人后,炊煙是妻子倚門而望的呼喚。一身汗漬一身泥漿,每日里拖著疲憊的腳步或滿負收獲了的柴草五谷,遙望炊煙正濃,便又有了些精神氣力,想到因勞作而使炊煙不歇,因炊煙而繁衍日子與希翼,心頭便有了一些可以細細咀嚼的味道。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炊煙,這遍布農村各家各戶,代表了農村生活的一道風景,竟在不知不覺間消失。當然,在高山區也還有,但那已經是如同被唾棄了的一種陳舊的風物,孤零而缺乏生機。
在城市的邊緣遙望炊煙,炊煙只是一段記憶,而炊煙終究會消失?;蛟S,我們的下一代會在數字化視聽網絡中驚訝地發現居然有過炊煙的存在,但那已經無關緊要。而我們所要做的,是在我們不斷擴展的生存和生活空間中,努力去美化有形的環境,凈化無形的空氣,同時,凈化心靈。
經歷了求索,個人的努力使跋涉的足跡變成人生攀援的階梯;經歷了變遷,社會的進步使舊有的風景成為歷史。不管如何,都是一種進步,并且讓所有的感慨都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