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朝陽
暴雨如注,沖刷濃濃夜色,夜色飄搖著如同一株拒絕凋零的樹,颯颯雨蕭蕭風,輪番襲擊著,攻陷一座低洼池塘,占領一簇夢回的燈火。厚重夜幕低垂,風馳騁雨掃蕩,逐漸拓寬凌晨地盤。追亡逐北,茫茫夜深處,風雨踏進山巒河流,行進在千萬顆心坎里。
夢醒后,風雨盈耳,正所謂“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雨勢這么大,也許節令已經是黃梅時節了,一邊聽著屋頂奔跑濺躍的雨腳,一邊在暗自這么低語揣測,卻也懶得尋個究竟。只是靜靜躺著的時候,忽然想起玄虛的菩提。
什么是菩提?一條參悟的偈語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執著于有,比身為樹,菩提就在身內生長,看心如鏡,免不了沾惹塵埃,污穢鏡面遮擋光明,模糊扭曲改變著對鏡的面目,所以需要“時時勤拂拭”,保持清明的觀照。執著于有,一直要等到身腐心朽,或許能夠獲得剎那解脫。執著于有,就難免只見樹木不見森林,劃地自囚,不自覺形成局限。執著于有,在悲歡中輪回,有幾時能夠獲得自在擁有平靜?在草芥與梁木之間沒有人能夠輕易獲得平衡。
握住一條偈語,反復察看,細細打量。我唾棄了原先的我,還離菩提十萬八千里。另一條偈語浮上心頭: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菩提看似無根無形,放下執著才是開端,又有幾人能夠放下自己?自己正是遮蔽。有了自己,無始無終的糾纏不絕如縷。奔走名利場中的人獲得疲憊后的困倦或是困倦后的疲憊,即使放下名韁利鎖,打開的鑰匙也會成為另一重封閉。放下自己,放下放下自己的想法,無所謂掃除塵埃之外的光芒。
道不可以說,頭腦只是在銘記他人的覺悟,當我想起這些偈語,我依然是菩提之外孤單的羨慕者。
屋外的雨點還在飛揚,田間一條條長方形的綠色愈發鮮亮,濃厚碧翠的枝頭似乎也忘了曾經預約的鳥鳴啁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