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 水
在我夢境蔚藍(lán)的草原上,抑或是空曠的山谷中,我時常看見一只狼孤獨地踽踽獨行。我喜歡一只狼的孤獨、散漫和放縱,所以,在我的夢境中,從來沒有成群的狼出現(xiàn)。一只狼,總是傲慢地闖進(jìn)我的視野,有時候很讓我猝不及防。
我在一個秋天的傍晚,放羊回村的時候,看到一只狼,拐拐瘸瘸插進(jìn)我的羊群。我想這是一只倒霉狼,它根本不了解我的羊群。而在我的羊群中,即使是一只肥碩的大狼,也不一定能夠占到便宜,何況一只三條腿的瘦骨嶙峋的狼?此刻,我并不擔(dān)心我的羊,我倒是有些擔(dān)心這只不知死活的狼了。我有些幸災(zāi)樂禍,在暗地里嘲笑著這只狼,我在欣賞一只狼如何逃離我的羊群。
果不出我所料,這只三條腿的可憐兮兮的狼,不一會兒,它就被一只公羊犀利的角給抵得踉踉蹌蹌逃了出來。這時候我才看清楚,這只三條腿的狼,個頭不及我羊群中最小的那只公羊大,灰色的毛發(fā)卷積在一塊,骯臟的尾巴拉在地上,活像一個衣不蔽體的乞丐。不過這只狼跑得挺快,我在它的后邊追了一陣,竟然沒有追上。
而我在夢境之中,當(dāng)我再次看到那只狼,毫無疑問,我感覺到我就是它。只不過它生活在荒野,而我生活在文明匯集的城區(qū)。我已經(jīng)跛著腳晃悠了多年,依然瘦骨嶙峋,依然像那只想沖進(jìn)羊群飽餐一頓的愚蠢的狼。文明的城區(qū)誘人的不是羊群,而是燈紅酒綠中赤裸的牧羊人。
一只狼如此生活在我的夢境之中,它從某一個荒原,把一條細(xì)長的尾巴拉在草地上,卷起一陣草灰。我感覺,它渾身是冰冷的,沒有一絲的暖和氣。它向四周的空氣中,不斷地嗅著來自遠(yuǎn)方的美味。有時候,它實在饑餓,就在廣袤的草原上,扯開嘶啞的喉嚨,嗷嗷地叫上一陣子。很不幸,現(xiàn)在它遇到獅子、老虎,它必須把喉嚨收緊一些,讓聲音更啞一些。它不能讓獅子老虎,辨別出它是一只餓得咕咕叫的狼。
或許北方的狼很落魄,但在鄉(xiāng)下,我曾看見一只狼孤獨地走在山谷里。它像一個離群索居的人,總有無盡的無以言表的內(nèi)心酸楚。我很喜歡這樣一只狼的樣子,但我又不能給它鼓掌,不然它會落荒而逃。我曾經(jīng)真切地聽到它的叫聲,那是我在山洞的狼窩里,掏走它的三個小狼崽后,它在我家的屋后嗷嗷地叫著,直到第二天黎明,它仍不肯離去。直到全村的人都起床了,全村的狗都集合起來,它才斜著身子離開。
我知道那是一只母狼,在以后的很多夜里,它都在我家的屋后嗷嗷地叫。它是在哭訴我掏走了它的狼崽,還是控訴我的惡行?我不知道。不過我確實很喜歡這三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它們非常可愛,沒有一點成年狼那種令人討厭的孤獨。這三只小狼崽,白天在我的腳邊跑來跑去,沒有一點身陷囹圄的悲傷。只有到夜里,它們的母親在我屋后嗚嗚地叫,它們才嗚嗚地用小蹄子,扒著我家的門框。
狼不像狗,只要人類對它有點物質(zhì)上的施舍,就不再提防了。而狼不,它不覬覦人類的任何恩惠,它即使餓死在我的夢境里,也絕不會屈服于我的。我把三只小狼養(yǎng)了三個月,它們就漸漸暴露出狼的堅忍了。
在我的夢境,狼是一個悲劇角色。而我在Z城生活,必須忍受著物質(zhì)黑暗的重量,即使是悲劇的一生,我依然寧愿像狼一樣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