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麗曦
今年初夏,有點特別,像一個癡女,關不住淚的閘門。
兩周以來,豪雨夾雜著細雨,連綿不絕。它們的盡情表演,漸漸謝幕,久違的陽光照射大地,照射在我憂郁的窗臺。
去年清明節,在給祖先上墳的歸途中,看到山間爛漫的映山紅,奪人眼球,忍不住把它移植下來,放置在窗臺;今年清明,我一下子看中了兩棵山間小樹苗,茁壯成長著,青翠欲滴,惹人愛。
我讓堂姐小心翼翼地用鋤頭把那棵名叫“西施”的小苗挖出土,心中欣欣然的。在歸途的崎嶇山路上,我終于發現近在咫尺的小山崖上,一棵名叫“黑松”的小樹苗,長在那兒,寂寞而堅毅,迎風招展著,如同等待我的檢閱。還好,它長在安全線內,不用一次又一次的拐彎。我的心頭,好像孩子誕生之初,一睜眼,這個世界多么美麗。眼前的這棵小黑松,把周邊的世界點綴得如此恰到好處,讓我癡迷。
這些盆景,在窗臺上,在風中舞,在雨里浴,在嚴寒里昂首,在陽光下暴曬hellip;hellip;我不定時的用臉盆,用開會后帶回的礦泉水瓶裝水,一次次澆,給予這些移植的盆景特別關愛,從冬日到炎夏,越澆,它們越枯萎,越發不可救藥,我等待,等待春季的到來,看看是否可以挽回一線生機,可是我最后失望了,徹底的。
我不知道堅強的山間草木,也有脆弱的一面。我只知道,綠滿窗臺紅香書房是多么愜意的,看見窗臺,如同沉浸在自然的村野,自如呼吸清新山風。
我在想,是否因為盆景的局限,導致根淺底薄,無法適應它們生存?
身高不足50公分的小黑松,并不張揚,它隨意地生長在小山崖邊沿,其裸露在外的根部遠遠超過自身身高,我以為底下的根須不會太長了,不太費勁就可以搞定,而它的根系不發達,卻出奇的斜長,往深處直扎下去,近乎直立在土壤里,讓我吃驚。我聯想起法國一位知名教授蘇佛爾皮的一句話,他曾告訴美術大師吳冠中:藝術有兩路,一路是小藝術,使眼睛舒服,大路藝術是感動心靈,不僅好看,而且震撼心魂。盆景不亦如此?我所移植的小黑松,就屬于后一類。
移植小黑松的情景歷歷在目。我細心探尋它根須的脈絡,鼓搗了一陣子,才如愿地把它連根拔起,并把附著它根須的一抔黃土一同帶回。雙手弄臟了,習慣地搓了又搓,我環視周邊,沒有發現悅耳的山泉,如果細找,理應可以找到,為了不費時,我決定不洗手了。沾滿泥土的雙手,充盈著小小勞動的芬香,彌漫在我的身旁,潔癖的我,突然感覺自己又鄉野又樸實的。
我看中了它,移植了它,卻一手掐斷了它的夢想,毀了它的青春與風華,毀了它的地盤與舞臺,它原本可以裝扮山野呀,現在,只有木然,只有枯枝,只有遺骨,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希望,生機永遠消逝了,我自責不已,為自己徒勞無功而不快。
是的,不必講如果,畢竟一切都太晚了,不可挽回,我的私心若少一點的話,就能減少一次次的傷害。我的占有心態,與達官貴人們對公共資源的恣意侵占,又有何不同呢?
愛,能否移植?難道枯萎注定是必然的結局嗎?
小黑松與生俱來的一身堅硬的綠衣裳沒有了,它的繁華褪盡之后,精神骨還在,在我心中,這,正是我想要的。
小弟當時對我說:把它們帶回去的話,可能只是心愿而已,不久,它們都會枯死的。可是,言者諄諄,聽者邈邈,我相信自已并非始亂終棄之人,不至于渴死它們的。
有時,悲哀大于快樂。眼看的錯,卻收不回來,我該怎么釋懷?誰能說,這不是一種安排?我的初衷是,讓山間的綠,爬滿我的窗臺,讓它們洗洗我的眼,只要打開窗戶,就幸福地見山了。有時,我做了不該做的事,后悔不已,事后,我對自己說,不會有下一次了,決不。可是卻一回回犯同樣的錯,正如我所移植的盆景,在相繼枯死下,卻在某時,我看到心動的山花草木,又會想方設法帶回家,糟蹋植物資源。
有了心靈的春天,我的錯愛,到底還在不在?
(本文獲首屆“張堅杯”校園原創文學大賽二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