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斌
“我是假霸王,你才是真虞姬。”半夜,重溫1993年經典電影《霸王別姬》,畫面暗沉,色彩冷清,三個小時的電影,卻是百看不厭。虞姬回首的身姿,萌動的眼神,嬌羞的指柔,依然牽動我心,正應了那句話“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此境非你莫屬,此貌非你莫有。”一段梨園的風氣與血淚,在11年后虞姬真劍割喉的那瞬間,厚重的畫面定格,《當愛已成往事》響起時,或許這才是真正完美的結局。
梨園中流傳著這樣一句話“他是人的,就得聽戲,不聽戲的,他就不是人。”小豆子卻在戲里戲外難辨身份,他希望自己是真虞姬,他希望自己能留住師哥,他希望能用一輩子一起唱戲這樣的諾言來忽略自己的身份。他相信師哥說的“要真能得到這把劍,我就讓你當正宮娘娘。”只一句兒戲,他卻奉為承諾,在心中堅守。在《思凡》中,“我本是女嬌娥,又不的男兒郎”的錯綜復雜的身份糾葛中,他一錯再錯,已是不瘋魔不成活。他有著嬰孩的坦白與固執,他嫉恨針對菊仙,他在法庭審判的時候大聲喊出“你們殺了我吧”,他用鴉片麻痹自己,他在迷迷糊糊中喊著“娘,水都凍冰了”。然而他也是舞臺上風華絕代為楚王的虞姬,搖搖欲仙人生如夢的醉酒貴妃,姹紫嫣紅牡丹亭里思夢梅的杜麗娘。不管掌聲如何,不任燈光明暗,不理臺下何人,他在他營造的戲里,上演著別人的人生流著自己的淚,而終歸只是個戲子。
張愛玲的《霸王別姬》里是這樣描述虞姬的“她像影子一般跟隨他,經過漆黑的暴風雨之夜,經過戰場上非人的恐怖,也經過饑餓、疲勞、顛沛,永遠的。十余年來,她以他的壯志為她的壯志,她以他的勝利為她的勝利,她以他的痛苦為她的痛苦。”是的,這就是虞姬的命,也是小豆子,程蝶衣的命。從他被嶄掉第六根手指送進梨園開始,從師哥為他在寒冷的冬天受罰開始,從小癩子因受不住梨園的痛苦上吊開始,從背錯《思凡》中“女嬌娥”與“男兒郎”開始,從hellip;hellip; 他注定一生跟隨師哥,楚霸王。“說好的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他用幽怨的眼神看著師哥,用倔強的語氣喊出這樣的話,他手抓著靠背,心在滴血,他寧愿自己是個妃子。張愛玲《霸王別姬》的最后,虞姬用劍刺進自己的胸膛,項羽聽見她冰冷的嘴唇顫抖著,說著一句他所不懂的話:“我比較喜歡那樣的收鞘”。一切本該如此收場,那么還怨恨么?
戲是他的命,他用演戲來欺騙自己,但當他抱養的小四背叛了他,他堅守的戲劇已被革命拋棄,他在庭院把多年的戲服付之一炬的時候,偌大的劇院再也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他用殘留有紅印的手抹紅自己的嘴唇,他嘶吼著喊了一句“你們都騙我”的時候,撕心裂肺,不再轟轟烈烈,剩下的只是殘留的胭脂和邋遢的戲服,漫天的煙火,呼吸都舉足輕重,生命早已不再完整,而他仍堅守著“唱一輩子”。11年后,他們重回戲院,空曠的舞臺,燈光聚焦,鑼鼓聲再響起,虞姬求霸王賜劍:“大王,快將寶劍賜與妾身”,小樓應道“千萬不可”,虞姬起身再拜“大王,漢兵,他hellip;hellip;他殺進來了!”刀光中,劍起人落,蝶衣終于告別了楚霸王。突然間,一片寂靜,只留下楚霸王一臉的訝異和惋惜。
他是叱咤縱橫的霸王,他是從一而終的虞姬。霸王別姬的故事傳唱千年,在陳凱歌的電影里他是小石頭、段小樓、楚霸王,他是小豆子、程蝶衣、虞姬。他們在舉手投足之間上演著悲歡離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