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娜
似乎莆田人心里多少都系著一個壺山情結,當我們走進這座山的時候,已然走進了一段錦繡書香的歷史,又好像是來到了外婆家古井青苔的后花園。此山不高,海拔七百余米,座落在莆田城邊十一公里處。就山勢而言,很像一個天然的金字塔,挺拔、規范,近乎卡通似的完美。這樣不高不遠不深的一座山,一個精巧的仙道之地,卻與莆陽大地有著千絲萬縷的自然與人文的關聯,它像一位美髯長者親昵地站在歷史與未來之間,向我們傳送著源源不斷的人文信息。
沿著久遠的蒼老曲徑,我們找到了莆田歷史文化的源頭。遠在兩千年前的漢代,由鄭露三兄弟創辦的壺山書院就設于此,于是壺山便成為莆田歷史文化的發祥地。宋朝理學家朱熹曾慕名云游壺公山,親眼所見其空靈秀色,遂感慨詠道:莆人物之盛,皆茲山之秀所鐘也。
長久以來,莆田人已經習慣把壺公山看做是家園文化的一種象征,而實際上,壺公山名副其實地承載著莆陽文化發端的重大使命,正是這種自然與文化的水乳交融才形成了莆田人一向自信的人生態度和伸曲柔韌的性格特征。這確是一種激發生命活力提高生命質量的最貼切的灌輸方式,通過實實在在的意象使人們從小就明白自身的使命并接受這樣一個事實:莆田堪稱歷史悠久的文獻名邦,不信你瞧瞧壺公山,那些掩映在綠蔭深處的十八院三十六巖,凝固了多么深厚的歷史積淀啊。
壺公山中段的凌云殿很像人們夢中的蓬萊仙閣,靜靜地臥在莆陽文化的源頭上,顯示出它雍容安祥的道家風度。半山空谷里,飄蕩著和諧的裊裊仙風,祥云浮漾在蒼松古樟之間。在民間,壺公山猶如一座矗立在莆田人心中的圖騰,一個精神皈依的偶像,它仁慈無邊地佑護著麾下三界子民,默默揮灑著傳統文化博大深遠的人文關懷。
那天夜里,我跟著文人們去崖邊賞月,月亮不識趣地混濁一團隱在云后,一陣風動,惹得林間無數輕吟,極目望去,天地皆微。此時,莆陽大地的文化和精神源流就在腳下涌動,心里頓覺異樣,歷史多么慷慨大方地饋贈于我們,面對它們,我們怎能泰然處之,這條文化源頭因過于凝重而無法與今天的發展變遷遙相呼應。如今,宗教朝拜的色彩漸漸掩蓋了清雅瑰麗的文化風格,具象的關懷雖然下至草介民生,然而生命之蒼茫豈在叩拜之間?文化發端的源遠流長豈是宗教廟宇所能涵蓋?當人類把維系精神防線的最后一根稻草寄托于宗教時,不知壺山是以為幸還是掩袖不見?
一個家園的精神圖騰,一座莆田人尊嚴的標志,充滿書香,浸潤著文明史深厚的滋養,卻使人惶惑不解,那里hellip;hellip;過于沉寂了。倘若現代人僅僅借助于遠年的余輝去閃亮自己,把歷史當成我們的一種鋪排,不知這樣的排場能延續到幾時?抬眼望去,人們依然感念長者慈祥而眷注的目光,而我寧愿把它認做是來自歷史文化的炯炯逼視,是延向未來的超越宗教意義的綿遠祈禱。
不知緣何,這個代表莆田文化的名山卻有一個奇特的氣象景觀叫“壺公致雨”:云霧籠罩峰頂,漸漸向山腰沉積,待山頭隱沒后,大雨便滂沱而至了。這里似乎神諭著什么,那從天而降的是涓涓甘霖還是hellip;hellip;淚珠漣漣?我欲回頭尋問,煙雨蒼茫中,隱約傳來一陣陣掠過歷史天空的浩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