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重山
數天前的一個中午,我百無聊賴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很想讓自己能獲得片刻的休息,以緩解由于失眠而起的疲憊。
長期以來,失眠已成了我一道無法破解的難題,為此,我曾求助過醫生,也咨詢過心理專家,他們給出的診斷和建議,無疑是揚湯止沸,均未能從根本上讓我走出這一窘境。
前面的那個樓口是個拐點,再走三百米,我就到家了,也就在這時,我猛地瞧見一位衣裳襤褸的中年漢子,躺在嘈雜聲不絕于耳的路邊,竟酣然地睡在那里。
數天前的一場大雨,還在路面上留下些許濕滑的印記,陣陣秋風夾帶絲絲寒意,讓一縷陽光少了許多硬朗,變得有些萎靡不振。面對此情此景,我不由得嘀咕起來:“這地方能睡嗎?”
出于關心,更多的是出于好奇,我很張揚地來到他的跟前,想用異常的聲響去驚擾他,爾后再就睡眠的話題與其聊上幾句。然而,我的這些動作全是徒勞。我站在一旁,除了清晰地聽到他富有節奏的鼾聲和看到他臉上流露出的悠然自得的表情外,我的出現竟成了多余。
“多好的睡眠啊!”我感慨的同時,向他投去了羨慕的目光,這時,我便在想,一個人如果放下了背負,把盤算置之腦后,才有可能達到他這種不為處境的境界。反之,若無法模糊現實中的那些糾纏,就不會有此等隨遇而安的豁達。
只想睡個好覺,是我這些年來的向往,可那爬滿皺紋的臉上,兩個明顯的黑眼圈,始終對應地表明,好的睡眠較之于我只是一種奢求。這些年,安眠藥的劑量已由最初的一次一片蹭至一次三片,但藥物數量的遞增帶來的竟是睡眠時間的遞減,我就是這樣不由自主地陷入對藥物的依賴中,并長久地處在享受不到夢境的痛苦里。
對夢的渴望令我時常比對自己憔悴的面容,并于嘲諷自己衰老的過程中,更加熱衷于對睡眠的期盼。在一個個失眠的夜晚,我只能用懷舊去占據自己的心魄。在黑夜里徘徊,在非夢的自憐中用筆去鋪陳某些不合時宜的想法,并常常滋生出來日不多的恐懼。把日子過得猶如在接受終身不渝的審判,并料定自己很快就是一個結局的擁有者。
失眠把我變成了重癥病人,我所能感受到的生活與雍容典雅、氣定神閑背道而馳。一杯又一杯苦澀的茶和一支又一支熏黑了日子的香煙是我打發無眠時光不可或缺的鮮血,真誠地表明我仍在不言放棄地活著。
盡管我不知道,那位倒在路邊就能睡著的人,是不是因為一無所有,反而活得簡單,活得充實。但有一點我敢肯定地說:“假如舍去眼前的一切,能換回自己的心安理得,并能踏踏實實地睡上好覺,我會毫不猶豫地做出選擇。”
因為,我只想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