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章漢
江月灣
江天一色,空中孤月。江和月,雙雙行走在時空邊緣,參商不替。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怎一個醉字了得!分不清江偎著月,月枕著江,只知繾綣如戀。月色、江聲,天地間最經典的派對,大自然最詭異的魔方。人心的細軟,經不住江月如此纏綿,常思接千載,一詠三嘆:
孟浩然驚詫于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賈島耽情于長江人釣月,曠野火燒風;李太白把酒叩天: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張若虛撫膺詰問: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江月之于居家,便近乎夢。晏殊癡迷于院落溶溶月,池塘淡淡風;杜甫竊喜于對月哪無酒,登樓況有江;寇準則留戀江樓千里月,雪屋一龕燈。月光無好惡,人意有盈虧。江月隨心,自是神思無限,微醺里,漫將欄桿拍遍。
水云汀
水之精靈,生性活潑,隨物賦形:小時涓涓,大時泱泱;停時成潭,流則成川;有路為溪,無路為瀑;靜如處子野憩,動則赴壑奔龍。
云之神理,舒卷自如,隨緣放曠:輕時如綿,重時如山;吻地成霧,拋天成虹;披雨為墨,御日為霓;忙可銜雷攜電,閑則游牧群羊。
江天一色,水云同藪。一梭飛渡,不知是魚是鷹,正是迷離仙境。便有郎士元自得于荒城背流水,遠雁入寒云;紀唐夫驚異于墅橋喧碓水,山郭入樓云;許渾則遐想石面迸出水,松頭穿破云;李群玉更艷羨裙拖六幅汀江水,髻挽巫山一段云hellip;hellip;
在天為云,虛而可擬;在地為水,柔能克剛。云舒千鶴,是上蒼氣象;水納百匯,乃大海襟懷。翰墨所追求之行云流水,乃至善之境界也。人生妙諦隱于天地間,誠造化之苦心也!
都映潭
在發明銅鏡之前,人類以水為鏡。天也一樣。楊萬里有詩:青天以水為銅鏡,白鷺前身是釣翁。銅鏡的問世,不啻萬千粉黛的福音。薛逢有艷詞:云鬢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春。李東陽則看出幽怨:素女不眠愁把鏡,鮫人無語臥吹簫。
月亮因形似銅鏡,被半酣阮籍信手拈來: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杜甫在江上行吟:勛業頻看鏡,行藏獨倚樓。水和月,月和鏡,鏡與水,共同的絕活在一個映字。而惟有傍江臨水,三者一并顯靈。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諸如此類的感覺和心情,都在天人物我的相互映照中油然而生。在都城南莊,崔護發現人面桃花相映紅;在江南水都,人們將發現什么呢?
何妨一學杜子美:晝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