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 易
橫流的污水。亂糟糟的廢菜葉。異味雜陳的空氣。攢動的人頭。高低不一的還價聲。不倫不類的廣告牌。神情不一的人。菜市場幾乎千篇一律地給你留下這印象。
在小城,你還是愿意嚴格劃分菜市場和流動攤販的。那個市場,這個市場。但你不會認同街角巷口擺著幾個菜攤、肉攤的小集體為市場的。有市無場地,或有場地沒有集市的,你都不愿意承認。我家樓下,按著市場的需求修了一個頗有規模的場所,前后好多年了,竟然還吸引不了生意人的進駐hellip;hellip;
懷念當年游村串戶的叫賣聲。油鹽醬醋,雞鴨魚肉,總有人挑著從門前過,叫賣聲在他們到達之前,老遠的就在村口飄起。挑者滿頭大汗,一臉謙卑地出現在門口,詢問主人,來點芥藍菜,來點排骨?剛好這家菜園里種了菜,或者剛殺了一只雞,挑者會被婉言拒絕,只能收獲一絲失望。他們的神態總是帶著某種乞求,這不同于菜市場里端坐在柜臺后面的商販,仿佛他們賣給你東西,有著施舍的姿態,尤其是碰到他擁有大家都喜歡的貨物時。有人問了,還有新來的蟶嗎?他的笑容里似有嘲弄地說著:哦,剛賣完了。這當然只是我的想象,你也知道,當我喜歡一件事物時總會想到它的好,因為總有美好的光環遮蓋了它的瑕疵。比如,我現在想起推著自行車走進村里的賣鹽者,黝黑的皮膚,健碩的肌肉,還有白花花的鹽巴,這些表面的形象,掩蓋了他們挾裹來的鹽漬味和汗酸味。大人小孩一起動手,搬來家里的大瓦罐、小搪瓷,把買來的鹽裝回家,口里嘖嘖地算著,比供銷社里便宜了幾角幾分。
那時,對菜市場的向往卻掛在唇邊。路上遇見漢子或小媳婦,他們拎著活蹦亂跳的草魚或一塊大排骨,不無炫耀地說:“從街上剛回來,市場上的東西可真多。”但我的眼光多停留在他們身后的小孩身上,鮮紅的果子、誘人的山楂串,口水在喉嚨間洶涌怪叫。我拉拉祖母的手問她,咱們什么時候去市場?她“哦哦哦”地答應著,就去,就去。但這種向往漸行漸遠了,我常常窩在沙發里,凝神捕捉樓下街巷似有若無的叫賣聲,恍然覺得,在熟悉的呼喊聲中已回到低矮的老屋,門外飄起有韻律的叫喊。
我愿意用微妙來概括這種心情。你卻可以用矯揉造作來形容。遠離便是背叛,回歸只是隨意捏造的泥人。一種記憶一種懷念,總是被我摻入許多的個人喜好,我很無奈你在嘲笑。這樣無序和混亂的思緒,豈不更接近于菜市場的外在形象?每天每時,菜市場出出入入著各種各樣的人,進來的討價還價,為了自己的生活寸土必爭,鎦銖必計。出去的人帶著收成,走向不同的家門,豐盈虧欠在落下的門背后藏著。菜市場每天變幻著類似卻相同的場景,它是生活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