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波
秋風正深入秋天的每一個細節,讓生命在寥廓的天地間展示出迥異于春夏冬的異質。
莊子說,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我覺得這句話應該是莊子站在秋天里,望著成熟的莊稼和開闊的原野發自內心的自然流露。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同感,都能深沉地發出“啊,秋天真美”的感慨。然而其中的況味卻早被兩千年前的莊子說出。雖然我們面對的是同樣的一個秋季。
秋天給人的感覺應該是熱烈、沉靜、充實、壯美,以及其他一些宏大的生命體驗,而無關小節。你看,舉目所見處,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天地間到處是色彩的海洋,鋪張絢爛,置身其中,讓人產生飛升的快感。色彩在流淌,在噴涌。它是如此繽紛,又是如此純粹。天空湛藍如海,紅葉激動如血,田野凝碧如翡翠。紅綠藍這至純的三原色占領了秋天的角角落落枝枝脈脈,調劑出一個恢宏壯美的秋天。
詩人聶魯達說:“當華美的葉片落盡,生命的脈絡才歷歷可見。”秋葉稀疏或落盡,閃出了更為寬廣的田野和清明的天空。讓人在天底下可以直視無礙,縱展目力,一覽無余。所以,秋天是一個適合思考的季節。從每一棵落葉將盡的樹、肌膚平滑的山開始,都會讓人在與之對視中感到寧靜。它們是真正的思想者。因此它們比任何一個在林間地頭把斧握鐮的人想得都更為遼遠。而我們更多的是像這個生命現場的過客,或局外人,想到的只是眼前的樹有多高、多粗,砍下來夠不夠一冬驅寒取暖的柴薪;地里的莊稼能不能填充我們漫漫長夜里空虛的皮囊。
蟬聲遠了,秋葉開始離開枝頭,舞姿優雅,如探戈,又像一個悠長的嘆號。有的樹從入夏入秋就開始落葉,一直到白雪飄飄,混同在雪花中飄飛,直至來年。有的則步調驚人的一致,如梧桐。它們好像在一夜間商量好,在秋霜的駕臨下,齊刷刷地落下。從一個青絲滿頭的少女到削發為尼的姑子,讓人感嘆。梧桐落葉聲因其碩大無朋常常驚醒夜間深睡的人們,疑為風雨驟至。梧桐將一生的話一夜吐盡。
置身紛紛墜落的樹葉之中,人會感到莫名地惆悵、感傷,很少會感到壯美,感到一切意興闌珊。秋葉如寄往下一個春天的大紅信箋,從秋天出發。而人生的信箋又寄往何處呢?因此文人墨客吟出“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的感慨也是情理之中的。
其實,古人還吟出“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我覺秋興逸,誰云秋興悲”的曠達之語。也如蘇東坡泛舟游赤壁,不是也生出“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的疏放曠達之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