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豐敏
一朵花因人而生,
一座城逢時而興。
安泰河上夜來香,
三坊七巷耀群星。
安泰河的夜,并未留下一片寂寞,笙歌和茉莉香風兒在河岸上流來淌去,光影紆金拖紫,河水如傾倒在葡萄夜光杯里的千年美酒,時空在此間穿越或更迭,造就了一座流金爍銀的夜宮。這安泰的夜里,一切香甜甜的,花不醉人,月醉人。月不是銀的,是紅的,像個嬌羞嫵媚的新嫁娘。這青石板的小路,卻是月色里的銀床,偶有梨花似的雨滴,在微風中翩躚飛舞,似洛神凌波醉步其上。這河里金黃的、銀白的、錦紅的魚兒在清水里嬉戲悠游,似那橋邊、堤岸上、花下醉賞的、倚闌干發思古幽情的各路往來人兒。人迷失在了這里,橫笛聲聲慢,越過宮墻,從閩國才女王后陳金鳳的《樂游曲》里飄了出來:“龍舟搖曳東復東,采蓮湖上紅更紅;波淡淡,水溶溶,奴隔荷花路不通。西湖南湖斗彩舫,青蒲紫蓼滿中洲;波渺渺,水悠悠,長奉君王萬歲游。”直達這五代時閩王王審知所建羅城的護城河上。
唐朝時,安泰河為羅城南關,人煙繡錯,舟楫云排,兩岸酒市歌樓。到了宋代,人在畫船猶未睡,滿船明月一溪潮。可見安泰河河流之豐沛清澈。因此,安泰河曾是福州城運河交通的總樞紐,全長2.52公里,平均寬度9米。半個世紀前,安泰河水不僅可飲入人心,還可“百貨隨潮船入市,萬家沽酒戶垂簾”,乘潮通航6~7噸船只。南后街的家具店所用木料,扎排經此河出入。那時的夏日,沿河兩岸遍植榕樹。須長葉茂,綠蔭如蓋的老榕就是一位可親可愛的老人。樹底下,孩童頑皮喧鬧、老人搖扇納涼,河邊女人們浣衣洗菜拉家常,還有艄公搖船而來,水花聲和笑聲是家常的,淳樸的,與繁華榮耀半點無關,甚至是市井庸俗的。到了夜晚,安泰的夜靜如處子,連夢都那樣的純真無瑕。
曾經樸素而熱鬧的安泰河,由于城市發展,污水排入,河床逐漸淤塞,1958年起不通舟楫。人們日漸忘了它日常的素顏,到如今,經過福州市政府的大力改造,其已從尋常純樸的學生少女變成了成熟高貴的都市名媛了。你瞧,西關水閘碼頭的“驛橋故影”、光祿坊的河畔笙歌、吉庇路的榕蔭伴水,那古樸的橋欄和埠頭,粗獷質樸的長長的舊石板路,路邊墻面嵌以精致的青色石刻紋鑲邊浮雕,與三坊七巷的古建筑結合體現了歷史的滄桑感。
白天,安泰河在我的眼中濃縮成一座明清的江南水鄉,是白衣素女的梳妝樓,草徑盤紆入園,美不勝收。園內借景拍古裝的女子、情侶比比皆是。游人時不時被那驚艷的“前朝穿越來的古代美女”所吸引。夜晚,它一反白天的素靜,似那“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那笑聲是綢緞輕裂的綿綿聲,是茶館里悠長的古琴聲,杯觥交錯的金銀碰撞聲,還有車水馬龍的華麗喧鬧聲。我既愛它今天盛世繁華的貴妃姿態,又思念過去“城中到處小河溝,垂柳人家夾岸幽。每愛水邊涼意滿,日斜來上酒家樓。”的家常模樣。
有河便有橋。觀音橋、安泰橋、雙拋橋、虹橋、金斗橋hellip;hellip;如今,安泰河上還能叫得出名字的古橋就有10多座。一座座形態各異的古橋,手指輕撫它們古老的刻字時,被“光陰”咬到了心,多令人驚艷的古橋博物館呀。這樣想來,郁達夫愛上福州和福州美女的理由便十分充足了。福州美女在孫紹振老師的筆下曾有精彩的描述,或類蘇浙的天堂美,或似東南亞的異族美。故而,安泰河的朱紫坊男人也與眾不同出類拔萃。宋代有朱門四英杰朱敏功、朱敏中、朱敏元、朱敏修揚名天下,明代有長史謝汝韻,近代則成為“海軍世家”薩家和方家的聚居地。對于這一帶官紳商賈而言,低吟淺唱民謠的安泰河見證了這些榮耀中國史冊的幾個家族的榮辱變遷,更成為他們家族發展史上的一個重要印記。
這華麗轉身后的安泰河,舊日的影子和記憶漸漸遁入城市的慢光陰中,只有偶爾遁入那些依舊暗紅破舊的門板內,見到斑駁的灰墻,傾斜待修的木樓,萋萋的芳草,我倒生了幾分熟悉的安然。這新舊小院處在同一座街區里,竟毫不突兀,倒多了幾分相比之下的真實、安泰、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