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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 和

調換辦公室的時候，不知是誰的一盆仙人掌丟下了。
我還從來沒見過比這盆更丑的仙人掌，半截柱子一樣拄進土層很淺的劣質花盆里，落魄、寒磣和孤獨。它沒有旁逸的部分，哪怕連一根刺兒也沒有。偌大的桌子上，像武大郎一樣矬在那里，分不清臉、胳膊和腿了。 同事說：“這么丑的東西，花不花，草不草的，扔掉吧。”
我也隨聲附和，準備把它清除出去，像扔垃圾一樣扔掉它。
不過，我突然看見這個武大郎似的丑東西，竟然全身散發著說不出的綠意。按說，這盆仙人掌長年得不 到陽光，一直處于陰暗的辦公室里，早該枯死了。聽人說仙人掌的生命力很強，那是在沙漠，耐風耐沙耐干旱。不過沙漠也是有雨的，仙人掌只要耐心等待。而在背陰的辦公室里，沒有陽光，對于仙人掌來說，首先就是滅頂之災。如果它的主人不愛它，又不給它水，那是一點希望都沒有的。
世間最殘忍的，也莫過于在暗無天日里，獨自等待著死，一點一點地死——毫無希望的死。
把仙人掌扔掉需要跑到樓下，有人嫌麻煩，都不愿意上樓下樓的累個氣喘吁吁。我說：“就放在我的桌子上吧。”
就這樣，這盆矬在那里的仙人掌就歸我了。
說實話，我真沒有想要的意思。只是見到仙人掌散發出來的綠意，我竟然有一絲絲的沖動，莫名其妙的沖動。至于為什么要收留它，起初我也不知道。至今我都承認，起初我也沒有悉心照料過這盆仙人掌，哪怕仔細地看看它，欣賞欣賞。說真的，我沒有特意給它澆過自然界的水，也沒有給它加過自然界的沃土，更別說施肥了。以至后來，不經意間竟發現這花盆薄薄的土層，一粒一粒的，都沙化了。
我更佩服仙人掌的生命力。我來了興趣，經過幾經打聽，才知道這盆仙人掌這樣生活已有三年。其間幾易主人，到我已是第五任了。之間沒人澆水，施肥，曬陽光，大概是因為它太丑了吧，也許是因為大家都在忙，竟然把它給忘記了。
盡管我也幾乎快把它忘記，我知道我已經傷害了它。世界上的痛苦莫過于被人遺忘，然而這盆仙人掌，大概是自個兒為了活命，艱苦地剝離了空氣中的水分，一直還散發著濃濃的綠，油油的綠，澄亮的綠。盡管它沒有開過花，也沒結過仙人球，不過看到了這身攝人心魄的綠意，我看到了希望似的，竟然喜歡上這個丑八怪了。
后來幾經搬家，這盆仙人掌也沒什么起色，但還保持著勃勃的綠。有一段時間，由于工作壓力我幾乎崩潰了，然而看看這盆仙人掌，我總不好意思自暴自棄。兩年后的一天，我帶著這盆仙人掌進駐了向陽的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這個老朋友安放在陽臺上，又親自從田野里取來沃土。每天上班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細看看這個老朋友，松松土什么的，心里長了眼睛似的，異常明亮。
這盆仙人掌見到了陽光，有了沃土，有了水分，不久竟然發出了嫩芽，這讓我由衷地喜愛。又過了一段時間，竟然又長出了一些條枝，向著陽光，不懈地往外鉆啊鉆。也就是今天，有一會兒，我看著這些鮮嫩的仙人掌，淚水竟然悄悄流了出來。我感覺我沐浴了溫暖如翅翼的綠色，生命的綠色——永不棄己的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