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 水
我在守著一座冰山,而絕不是一座金礦,就像我喜歡守著黑夜,而不是金光閃閃的白天。我守著一個世界的寒冷,不讓它們離奇地逃逸,而不是一個世界的快樂和溫暖。
一座巨大的冰山,孤絕地聳立在我夢境的海洋里。它在不斷地漂移,不斷地消融自己,守護(hù)著一個海洋保持零度以下的靈魂。然而,我卻總是看見海水在不斷地奔跑,它們在我的夢境不見了,不知道游弋到了哪里,最后又依偎在我夢境海洋的冰山之下。
零度以下的靈魂,不斷逃出它的身體。海水是它的血肉,冰山是一座巨型的骨骼。我感覺它們已經(jīng)分崩離析了,在以后的某一個時刻,我擔(dān)心我的夢境,會是一片沸騰的水世界。這就仿佛一個人,骨骼越來越少,以至消失,只剩下一堆皮肉,靈魂自然就不復(fù)存在。一個海洋的靈魂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看到我守候的冰山,正在縮小。
我守護(hù)著的一座冰山,只有在黑夜,我才感覺到它才得以喘息。那些血肉開足了馬力,把自己變成骨骼。當(dāng)暮色濃濃地籠罩整個海洋,當(dāng)海上悄無聲息,一切都入定了似的。我開始聽到海水結(jié)冰的美妙天籟。沒有人會記得,這將是一個永遠(yuǎn)都值得你聆聽的夜晚。鯊魚幸福地睡去了,鯨魚在幾千米的海底打著呼嚕,鷗鳥們在冰山上,安全地把腦袋放進(jìn)翅膀取暖,而我是我夢境的使者,仔細(xì)巡守著我的海洋。
白天將是魔鬼一般的日子,寂寞難捱,即使是我也不能抵抗陽光里紫外線的輻射。我只能棲息在冰山一角的巢穴,我在等待炙熱的火球下山。海水在不斷地冒著熱氣,氣喘吁吁的樣子。那些海水中的小生物,在我的夢境中都成了紅蝦米。鯽魚曬腫了背,鯊魚冒失地撞擊在冰山上。所有的一切歌唱都被取消,我們在不久的將來,直到最后一塊冰消失在無際的海水之中,我們已經(jīng)被自己取消好多年了。
我在不斷地告誡冰山,趕快躲一躲,趕快避一避。趕快攜帶著靈魂,向更冰冷一些的北方遷徙。否者,那些毒癮發(fā)作的海水,會把我們吞沒在滾燙的腸胃里。我們要去北冰洋的最北邊,在那里或許能夠保存一些零度以下的靈魂。
沒有誰能夠像我,夢境中還在關(guān)心著我們的家園。一塊冰一塊冰消失了,在茫茫無際的大海上,鳥類再也沒有了歇腳的島嶼。陸地仿佛是一艘飄搖的大船,諾亞方舟一下子擠滿了逃荒的人群。不,諾亞方舟就是一口巨大的鍋,我們被沸騰的海水蒸騰得喘不出氣來。
海里沒有了生物,它們都被煮熟了。喜歡吃清蒸魚的人們倒是來了福氣,一條一條的魚,為了納涼,在半熟的時候就自動游到了你的嘴里。之后,陸地上的生物也死光了。之后,我們?nèi)祟?,再也沒得吃了。
世界上只剩下我——最后一個人的時候,我聽到了有人敲門的聲音。那是誰呢?我不知道。不過,我不想開門迎接任何貪得無厭的家伙,任何固執(zhí)己見的家伙。就是他們,不停地開發(fā)、攫取、浪費(fèi)、污染、排氣,使得我們的家園,成了我一個人的孤獨(dú),也是我夢境的孤獨(dú)。